建兴三年八月初五,繁忙的关中各郡秋收结束后,刘备立马下诏书征调司隶、益、凉州百姓收割的秸秆草粮,以及麦、粟、菽等精饲料。
以供养驮马、挽马等运输马队与虎贲骑的万六千匹马。
各地军府将重新征来的辅卒,安排在进军的各县位置上,方便汉军整合进队伍。
军府的名册从上往下层层发放,战兵们告别妻子,与二三扈从亲自检查将要携带的水袋、箭袋、袍履、刀、锤、火镰,还有弓箭,及自己备好的草药。
许多战兵追随天子征战多年,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帛,除了继续用命报效天子提拔之恩外,也能雇佣得起扈从,有些扈从是豪族部曲遣散为民,这些人返回乡里不想耕田,想成为汉军又挤不进去。
只能先成为战兵扈从,拿钱财一起上战场征战,以求立功封赏。
但汉军中,只有屯长以上的武官才能在军营中带着二名扈从征战,军侯能携带四名,军司马则可带六名。
队率、什长、伍长可以招募扈从,但只能放在家里看家护院,普通的战兵士卒只能招募农丁代替耕田,不能擅自募扈从,否则就是违反律令。
而辅卒虽说有耕田发放,却不能招募农丁长期耕田,只能短期雇佣,亦不可招揽扈从。
“铛铛铛……”征召的军令传来河东,各县军府都响起沉闷的钟声,军吏骑着快马前往各处乡里传命。
在杨县田地里耕作的徐晃,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由惊喜抬头望去,见到果然是军吏,吐出咀嚼的草根,抛下手中农具,疾跑呼声大喊道:“长吏可是来找徐公明乎?”
“徐公明在此!”
军吏本来想前往前面的乡里,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隐约站在土坡上高喊,于是果断策马呼啸而来,快到数十步的时候勒住马匹缰绳,急迫问道:“君自称徐公明,可有凭证在身?”
徐晃一拍手,忘记了他在耕田什么都没带,赶忙道:“长吏可是征战兵与辅卒入伍?”
“若是如此,军书上必有我的姓名,样貌、肤色等记录,一对比便能知晓。”
“此处离晃居住院落甚近,可去家中查验凭证。”
军吏听见又看了旁边还在耕田的农夫,顿时知道这些人皆是以徐晃为主,能雇佣这么多的百姓耕地,必然是武官无疑。
留着浓髯的军吏立刻拱手抱拳,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徐君在前边引路,我牵马而行,此军国重事必须先见得军府凭证,才能发放军册文书,还望徐君恕罪。”
“长吏何须如此多礼,军府事宜晃亦知晓,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
“快随我前去院舍,顺便喝碗水浆。”
徐晃咧嘴轻笑,用拳头敲响自己的胸膛道。
自打在安邑之战,及时拨乱反正后,就被汉王任命为军侯,原以为很快会攻打河东郡北面的匈奴部落,没想到匈奴单于望风而降。
接着奉军令掉头去弘农打张绣,不料浓眉大眼的张绣也是不战而降,附近战事骤然平息,那也不需要太多士卒驻守,于是汉王下令让军士遣散部分回归乡里。
倒霉的徐晃恰巧就抽中了遣乡的竹牍,然后就听闻汉王在长安东郊设坛,即位成了汉家天子。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十万羌胡在凉州举兵反叛,已经震动三辅。
徐晃还以为这一次终于轮到他随军出击羌胡部落,想着定要找机会立下军功,成为汉家的将军与校尉。
结果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军府下发的征召令。
春去冬来,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徐公明除了参与日常操练外,已经在河东乡里耕了整整三年的田。
每夜挑灯拿布帛擦拭佩刀,遥望西北而叹息。
没想今日终于等到了军府的召令,徐晃在送走军吏后,差点忍不住直接抽刀起舞,铿锵一声抽出佩刀,仔细望着上面的血丝,笑言语道:“大丈夫犹当效关云长、张文远破敌立功,以取封侯之位,安能久事田地乎?”
“如此方为壮士之志哉!”
干他娘的,等了这么久,别说是现在出击匈奴,就算驰马跑到塞外追敌,再强击控弦十万的鲜卑,又当如何?不过惟死而已!
大丈夫生不能立功,留名于天地之间,又与死何异?!
……
刘备将诏书公文发放到各地后,接着便在准备最后的事项,在荀彧举荐的数人中,将贾逵、曹昂、庞统纳进随军出征的军吏、法吏里,其余的人则安排到凉州各县为试县令。
又让尚书台暂为代管各项杂事,而中书台随中军出征。
接着刘备又让中书台撰写了一道诏书,发到尚书台,却引发朝堂官吏大为震恐,众臣纷纷上表请求天子三思而后行。
连荀彧与赵云也坐立不安,赶来竹宫求见天子。
“陛下,此方虽然前往并州晋阳,却也略为凶险,将匈奴各部落编户齐民,极有可能引起当地残余的贵族反扑,到那时兵戈骤然起,若将太子也带去晋阳,恐将影响天子破敌,还望陛下思虑之。”
荀彧保持多年儒雅之气,荡然无存,心急如焚的拱手说道。
天子率军前往并州,是为了整顿匈奴,可谁知匈奴人会不会狗急跳墙,没想到陛下却想把太子也给带上,虽说是为了手把手教导太子治理蛮夷的事,可万一把太子给吓到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天子是怎样说服皇后的,竟然可以让皇后默许这件事。
但他绝不能坐视不管,太子关乎天下今后的根本,绝不能有丝毫冒险。
“陛下切莫忘了孝惠皇帝故事啊,若太子性格因惊吓而变,恐非汉家社稷之福,还望天子三思。”
刘备听罢,摇头失笑道:“文若与子龙皆可先稍安勿躁,此事我自有分寸。”
“晋阳一带,东倚太行,西靠吕梁山,北接雁门,南扼汾河,此为表里山河易守难攻之地,哪怕匈奴有变,也率军攻不到晋阳。”
“太子已快年满九岁,许多事情已然略知略懂,可胡人之害从未亲眼所见。”
“匈奴部落若束手就擒,太子更不会将匈奴放在心里,设使忘了胡人既善用,亦需善防的劝诫,必会留下祸患。”
“万一打开命胡人为将的先河,朝廷只要稍微衰落,胡将便能凭借威望回部落召集人马,以汉军战法,着甲攻来,以河北一马平川之地,如何能守?”
“孝武之时,大汉犹能一汉当五胡,不到百年仅能当三胡,朕提三尺剑奋起青州,就是重整军制,改战法,编甲胄,锻铁器,修改骑战,置轻重骑兵,遂大破天下诸侯。”
“若这些汉军战法,出于朝堂与天子的疏忽大意,尽数被胡人学去,汉家岂还能再抵三胡?!”
“群臣傲世轻物,不去管束战法、制甲、铸铁,汉家能因此而兴,必因此而亡。”
“那时危险的并非汉家,而是整个天下。”
刘备不觉肃然说道。
历朝历代总有一些傲慢的官员,永远轻视蛮夷,却为后人埋下了苦果。
汉家的太子绝不能再成长于深宫之中,而不懂天下危亡之事,只有自己亲自去看,才懂怎样用胡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