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会不会养成地头蛇,然后尾大不掉,对此嬴政并不怕。
终究是人走茶凉,他们已经没有权力了,小事儿靠面子还好说,大事儿就不可能了。
再者说,各地当地怎么都会有大族,尤其是不受控制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是换成这些与国同休的。
而且也没那么容易成患,距离权力中枢太远,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们的子孙大部分可都还在神都发展呢。
天高皇帝远,在乱世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帝国初定,天下太平时期,距离权力中枢越远,就越脆弱。辛苦拼搏的一切,在那天上人的一句话,就可能全都改名易姓了。
他们在神都的国公府邸也都保留着呢,全都留给他们子孙,他们子孙又不会回老家,要么在各地发展,要么在神都发展,回去的都是不成器的,等这些老臣人去了,也成不了什么大的隐患。
这些老臣最多快了几年,慢了十几年,必然一个不剩了。
他们去了以后没有合格的接班人,根本不可能经营好地方,权力的经营,中间是不允许有时间空档的,权力从来不会真空。
有出息的子孙在神都,以后要么世世代代都住在神都,神都成为他们老家。要么也是等到年老才回老家,那时候还要重新建设,怎么都问题不大。
最后说句最难听的,这些老臣想要盘踞地方,也不过是靠自己曾经的名望,以及在中央存在的威望和关系,他们自己本身已经没有权力了。
想要钳制他们也是简单,给地方官员下一道密旨就够了,甚至只需要透点风就够了,只要地方官员不怕他们,有的是办法限制他们。
让他们回老家,本质上还是为了让他们镇守一方,天下毕竟还是刚刚一统,总有些历史残留存在。嬴政也有交代他们,建设地方,教化百姓,监督百官行政。
算是把他们最后一点价值也全都压榨了。
不过这对大家都好。
双赢双赢,皆大欢喜。
这十几位老臣的离去,也给朝堂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空白,足以让嬴政再平衡一下朝堂势力,并且这些新上来的,虽说年龄也不算小了,但是相比蔡泽尉缭他们终究还是年轻多了。
做事情相对精力更足,也更想做出一些成就,干劲和动力也更足一些,同样还没有这些老臣们那么高的威望,更好操控,对于嬴政的制约也会更小。
这一波,嬴政又是赢麻。
与此同时,嬴政也在筹备另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东巡。
当然,是明年,也就是始皇帝三年东巡。
这事太重要了。
宣扬威德,展示权威,震慑地方,加强对地方的直接控制,强化中央集权。
同样要展示皇恩,笼络民心,调合各地文化差异,泰山封禅,推行新的信仰和祭祀,促进融合。
顺带考察地方吏治,以及考察行政区划是否合理,进行适当调整。
这是东巡的根本目的,这一趟,雷霆雨露要都有,既要有威严,也要有恩德。
这一趟的规模是必须要极具威严的,这就意味着规模不能小,也就是说一趟下来所耗不菲,这不是仓促间可以做的事,必须提前准备。
只有今年准备好,才能明年出发。
物资筹备,地方接待,道路基建,建筑建设,还有赏赐地方,这些都是大问题。
这个钱是必须要花的,但是不能乱花,也不能给地方和朝廷财政带来太大的压力,代价如果太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趟是为了巩固统治,展示威严与恩德,可不是为了搞得民怨沸腾,动摇统治。
嬴政目前还没有被权力冲昏头脑。
他站在太极宫的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神都城,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
他现在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着无人可以比拟的声望,但是这两者都是动态的,能长也能减。
这可不是随便浪费的东西。
嬴政现在太清楚自己的权力有多大了,大到了只要一个最普通的命令,到了下面就是如同一座山一样压着所有人。
为君做主二十二载,横扫六国,一统六合,西控大漠,北收胡奴,成就始皇帝至尊至贵之位。
嬴政早就已经成为了权力本身,一个不小心,他的意志就会被放大十倍百倍的执行。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越是这样,越要小心控制,否则就会反过来成为权力的傀儡,拖着无数人一同走向毁灭。
最要防着的就是下面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扛着龙旗反龙旗。
自古以来,在中央朝廷还有强大力量的时候,下面官吏士绅阴谋对抗上面,从来就不是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的对着干,那是找死。
若只是消极化对待,那还算好的。
在封建独裁社会的背景下,最绝的就是‘加倍之’、‘扩大之’、‘深度(duo)之’、‘大赞之’。
这四条全是伪装成绝对忠诚的绝对不忠诚。
所谓‘加倍之’,就是无论上面什么命令和政策,到了下面官吏,全部打着番的加倍执行。若是宽容的政策,那就不管,任由其乱;若是严苛的政策,那就毫不允许,一碰就死。
而‘扩大之’,那就是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到圆,带来的就是管理人员、执行人员职权混乱,刑不可知,威不可测,民虽畏上,民怨亦增也。
而‘深度之’,则是由一到二,由二到十,从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变成就事论人,过甚其实。无限上纲上线,将问题与忠诚挂钩,打击异己,压制言论。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人,一切都恶毒揣度其心思,扯到忠诚与否的心思上,扯到人品如何的瑕疵上。不支持,有异议,就扣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让那些想要做事的,也只能跟着喊口号或沉默。
这三板斧下去,保证什么人什么事也做不成,任是什么好事也要变成祸国殃民的完蛋事,搞得是民怨沸腾,朝廷威信尽丧,而且是防不胜防,甚至无处可防。
还有最重要,最防不胜防的‘大赞之’,这就是把决策人夸到天上去,许说对不许说错,让决策者彻底陷入信息茧房。当不了解事实,他做出的一切决策都会是错的。并且用不绝于耳的夸赞让其陷入膨胀之中,使其刚愎自用,再难从天上下到人间。
这一招要搭配上‘深度之’一起用,让那些想说真话想办实事的也说不出口,效果极其显著,而且是必然有用。
这些‘忠臣干吏’,全部坚决地执行了上面的政策,并且主动充分的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但是后果嘛.
而且想要处理这群人都难,这是不听命令吗?不是。恰恰相反,是太听了。
但他们是真的听命令吗?当然更不是。
想要尽可能减少这种情况,就只能持续不断的整顿吏治,打击豪强,压制地方势力,做好权力制衡,加强监察体系,做好信息收集,厘清权责分配,构建梯形授权,限制官员权力,尽量赏罚分明,同时适当放开言论,以及最重要的广开言路。
同样,皇帝应对这几招也不是没有具体的办法了,这个就看水平了。
大致招数:针对加倍之:以术破术,明暗相制,设置阴阳二令,构建官员矛盾制衡。
针对扩大之:以权制权,分层分列,宽严并用,收放有度。
针对深度之:以毒攻毒,借力打力,腹诽妄议为罪,安插朋党内奸,互相撕咬恐惧平衡。
针对大赞之:虚实相生,明暗互证,保持距离,不形于色,喜怒无常。
这些招用下来,也基本够用了,毕竟下面官吏也皆是不同,针对某些事只是有着些许的默契,并不是真的团结一致。
皇帝的命令有人听才是皇帝,可是能不能真正真实执行,才能确定朝廷的权力。
嬴政用御史、密卫、内官、还有秘折制度,这么多方式收集信息,为的就是兼听则明!
针对任何事情的任何正确的决策,最基础的前提就是信息!
错误的题能有正确的答案吗?
三军未行,粮草先行;而更在此之前,战事未启,间客先动。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治国更是如此!或者说,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这些道理嬴政都懂,但是遗憾的是,他也做不到。从太久之前,他就已经不喜欢有人忤逆他了。
而且因为他在一直对,现在都快没人敢劝谏他了,现在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毕竟道理很简单,天帝下凡的圣君怎么会有错呢?皇帝陛下怎么会有错呢?
哪怕是天下错了,也不可能是皇帝陛下错。
即便是动心忍性那么多年,嬴政现在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飘。
嬴政怕的就是陷入‘大赞之’,那就完犊子了。威望和权力越大的君主,越没有制衡的君主,破坏力越大!
为此嬴政不得不在大朝会下令,翰林院增设‘拾遗’和‘补阙’为谏官,专职劝解规劝皇帝决策和言行,并定下规制,谏官和御史不因言获罪。
随即加封了许多正直有才之人为谏官,虽然最后还是没忍住,给郭开和姚贾这两个明面忠正的人也加封了拾遗一职。
另外嬴政也表示广开言路,鼓励进谏,甚至不惜借用齐威王的话。
“群臣吏民,能面刺朕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朕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朕之耳者,受下赏。”
对此得来了赞扬一片,也有那么些许言辞小心,不疼不痒的劝谏。
但是言辞激烈的劝谏,一年多了,还没一次。
皇帝,始皇帝,难道真就不会犯错吗?
对此,嬴政虽然无奈,但是他自己心底里也保证不了,要真的听到比较不好听的,到底能不能忍。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或许、好像.
还是不说了。
始皇帝二年八月,神都的夜晚,月色如水,洒在街巷,为这座都城披上一层银纱。
接连忙碌了好几天的农育署署正刘季刘师傅,刚得了些许空闲,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卢绾和萧何、曹参、樊哙几人,还有不知怎么和他搞到一块的张良,在自己家中小聚,饮酒解乏。
刘季的小院中,几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还有美不胜收的太平明月,照亮了桌上的酒菜。
几人此时在神都也都立稳了脚跟了,起码不是什么小虾米了,在神都也算得上小龙虾了。
几人在刘季的小院对着月色饮酒,一时欢快其乐融融,不过一向主导宴饮气氛的刘季,今日却有些魂不在焉,只是静静饮酒,手中的酒杯时不时轻轻晃动,酒水在杯中泛起微微涟漪。
酒过三巡以后,温文尔雅的张良微笑道:“刘兄,不知何事心中纠结?也可说来给大家听听,一同出个主意。”(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