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大朝会,是上元节,也是大宋皇帝赵愭禅位于三大王赵惇的日子。
禅位诏书是和罪己诏同时颁布的。
诸宰执都拒绝签字盖章,他们也想忍,可实在是忍不了啦。
经过我们同意了么,你就易立天子?
可惜,宰执队伍里,有两个盖章宰相。
最后由陈维清和马重远出面,给加了印。
于是,赵惇登基,即刻改年号为“景曜”,取“景星曜于南极”之意,以示祥和。
新帝登基次日,杨沅一份名单就送到了御案之上。
随后,一系列的官员调整便开始了。
之前的“清君侧”空出了大量官位,但是只有三衙禁军的控制权刻不容缓,且需要名正言顺。
所以当时用的是赵愭的名义下的旨。
如今则又不然。
军队方面,川峡、西夏地区,曾经在杨沅麾下作战过的将领,本已开始渐渐被边缘化,现在重新获得了重用。
淮东、淮西两大集团军司令李显忠和邵渊渊各赐了一个侯爵。
鄂州都统制李道,此前已经被赵愭明升暗降,弄了个没有实权的荆湖北路副总管。
这回再降下去任鄂州御前诸军都统制,也不好听。
干脆一步到位,升为荆湖北路御前诸军都统制。
范成大、虞允文、萧毅然、卢承泽等人俱都官升一级,安插到了要害位置。
此外,还有秘书省秘书少监张嘉诠、临安市船务判官郑则名、澉浦御前水师都统制林荣跃、御龙直都指挥使莫龙、殿前司虞侯罗克敌等,也都原地提拔到了更有权力的位置,或者调到了其他衙门。
比如秘书省秘书少监张嘉诠调任尚书省,临安市船务判官郑则名调任转运司……
澉浦御前水师都统制林荣跃则晋升为沿海制置使、水军大都督,统管全国水师。
一些对杨沅比较熟悉的官员对于张嘉诠、郑则名等几个官员的调迁颇感疑惑。
没发现他们和杨沅有来往啊,而且他们以前也没共事过,为什么会提拔重用呢?
哦!
原来他们是刘家的姑爷,和杨沅是连襟……
淮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李显忠前几天还接到魏良臣、张浚等宰执的密信,内中隐晦地提到了需要他做好随时抽调精锐回京勤王。
结果没两天,魏良臣就致仕了。
再接着,他就接到了封爵的圣旨。
李显忠没有经过太多的心理挣扎,便坦然接受了。
他一个宋将,能兵败降金,再叛金降夏,又叛夏归宋……
这一方面表明,他始终以汉人汉臣自居。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证明,他从来就不是个一根筋的武夫。
所以,他没啥心理障碍。
再说了,就赵愭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你当他私底下没骂过娘么?
至于淮西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邵渊渊,比李显忠接受的还快。
他可没忘了,险些被那些文官给坑了的时候,是杨沅保全了他,还让他由大过变成了大功。
邵渊渊早就以燕王门下走狗自居了。
至于李道,李道做了荆湖北路御前诸军都统制,相当于从省军区司令升为了方面军司令。
接到圣旨之后,李道捋着胡须,对他的儿子们感慨地道:
“当初,燕王刚考中状元的时候,你爹我就想纳他为婿来着。
你就说,我李道这眼光好不好吧!”
“哎呀,现在嘛,其实燕王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而临安城里,心眼子比她爹还多的多的李凤娘,已经准备前往燕王府探望鹿溪姐姐,并向姐夫杨沅道贺去了。
这些天,晋王妃曲氏一直在照顾晋王,而她就在照顾嫂子曲氏。
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是人家晋王,她现在不也成了废帝的女人了?
因为这个缘故,更显赵璩恩情之深。
眼下,晋王病体稍愈,晋王妃也轻松下来,她才得了空闲。
她道贺的缘由是,官家拜杨沅为丞相。
大宋右丞相,杨沅。
大宋这丞相,在北宋时候,左相权力更大。
而在南宋时期,则是右相权力更大。
尤其是经过秦桧任右相时一系列的操作,权归右相的现象便逐渐成了常态。
也因此,左相右相本应是平等的,但右相从此成为主相、首相,而左相则被称为副相。
燕王、右丞相,枢密院和三衙又都在他心腹控制之下。
此时的杨沅,可比当初的秦桧权柄更重。
秦桧当初缺了三衙这重要一环,不过他有当时最强大的金国支持,也就弥补了这一缺陷。
但,杨沅现在可不是靠外国势力支持,是实打实的第一权臣了。
李凤娘本以为此去燕王府,是能遇到杨沅的。
毕竟,杨沅已经忙了大半个月了,如今尘埃落定,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该歇息一下了。
却不料这一去,偏又扑了个空。
因为,今天是大宗师木易在刚刚落成的吴山学宫讲学的日子。
木易公开亮相的所在,杨沅一定也在同一座城市。
而且,木易开讲的时候,杨沅一定没有公开亮相。
这是为将来把木易这个身份,成功落实到杨沅身上的铺垫。
所以,今天李师师在吴山讲学,杨相公只好“见不得人”了。
他也去了吴山学宫,穿着一身与李师师乔装之后一模一样的道服,坐在学宫茶室里自斟自饮。
李师师说了,准备要为“木易为杨”做更多铺垫了。
让杨沅适时,以可疑的装束出现在学宫,就是其中的一环。
叫人主动疑心燕王就是神秘的木易先生,要比自己先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杨沅当然从善如流了。
对师师姐,他可一直听话的很。
钱星若得到大师兄陆九渊传讯,也赶来了吴山学宫。
她依旧换了一身儒衫,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只是坐在席中,看到木易先生戴着“幂篱”款款登台的时候,往常此时都会两眼亮如星辰的她,眸中却不禁闪过一丝伤感。
钱家原本可是帝王之家,也是底蕴深厚的巨室豪门。
做为钱家的女儿,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向父亲哭求一番,就能让父亲改变主意。
尤其是,这是父亲主动向燕王求来的联姻,取消是绝不可能取消了。
唯一的希望,是换一个人联姻。
钱氏是个庞大的家族,又不只她一个适嫁的女子。
可是嫡房里,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因此,如果向父亲提出这一想法,显然父亲是不可能答应的。
那,除非是一个威望、地位,足以影响到燕王的人向燕王说项。
反正,杨沅都没见过她,他要的也只是一个钱家女,起到两姓联姻、势力结合的目的就行。
可是,这个有分量的人……
放眼整个大宋,或许也只有晋王赵璩以及半圣木易了。
师兄们说过,木易老师很可能与燕王还是密友。
那么请先生出面,或许可以解开这桩孽缘。
想到这里,钱星若的心便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
这一来,平时听讲格外认真,恨不得把木易先生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牢牢记住的钱星若,居然有些心思恍惚起来,以致听讲都不认真了。
李师师今天所讲的内容紧贴时事,与刚刚发生的“禅让”之事有关。
这也是她讲学一贯的习惯。
她习惯用最近最大的时事热点,结合新蜀学思想进行剖析讲解。
这样一来,紧跟时事热点的话题,学生们更加关注。
而结合时事的理解与领悟,也更容易让他们吸收新蜀学思想。
大家早已习惯了木易先生这种讲学方法。
李师师讲学已毕,将磬一敲,悠扬之声未绝,她已起身,飘然而去。
木易的神秘,大家也是早已习惯了的,自然不会再去纠缠,惹他不快。
听讲的士子、学生们,马上就木易先生今日所讲,展开了热烈讨论。
“孟子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
可见,君王应为社稷负责,臣子应为君王负责,若君王失于职守,则臣子也不必再向他尽忠。”
“陆兄所言甚是,古语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皇帝既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么士大夫无能无德,当废黜之,若天子何?’”
“嗯,有道理!‘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此方是君天下之道也。’”
“是极是极,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正是这般道理。”
学生们讨论的激烈,李师师却是走进了后厢茶室。
她将“幂篱”一摘,随手扔在席上,又把道服一解,朝墙上一挂,便有些疲惫地坐在席上。
李师师语态慵懒地撒娇道:“每一讲都要一个多时辰,着实乏了。
子静(陆九渊)他们,已经有几个可以出师了。
要不是还要为你造势,我早让他们代讲,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杨沅连把自己的茶递过去,调笑道:“娘子辛苦,快来润润嗓子。”
李师师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接过茶来呷了一口,又还给杨沅道:“我先去净个手。”
李师师已经开讲一个多时辰了,中间还要喝茶润喉,自然是要去方便一下。
她这边刚刚离开,杨沅又把茶续上,便听到门扉轻叩了几下。
杨沅只道是李师师的贴身侍婢,端起茶道:“进来。”
门扉一开,一个唇红齿白、眸若点漆的小书生,便出现在了门口。
杨沅抬眼一看,便是一怔。
这小书生一看就是个妙龄少女,这大宋还真是,女子科举者有之,进学宫求学的也有女子?
钱星若是尾随李师师而来的,半途被一位师兄看见,和她说了几句话,稍稍耽误了一下功夫。
钱星若微微垂眸,歉声说话:“木先生,学生……”
她本不敢抬头,忽然一眼瞥见席上的“幂篱”,心中不由一喜。
先生忘了戴回“幂篱!”
钱星若蓦然一抬眼,举杯欲饮的杨沅便跃入了她的眼帘。(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