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上海,秋高气爽,晴朗的天空之中,吹拂着干净的凉意,让人心情舒畅,.上海,这个荟萃了东西方文化理念的珠玉之地,也在平静的局势下,恢复了往昔的奢靡与繁华。
革命党兴起的腥风血雨,并未给这里带来多大的影响,除了那些还未干透的鲜血。这种大清洗性质的行动,几乎已经是所有赤化组织的常态了,无非是把枪口对准谁罢了。就拿这次姜瑞元举起的屠刀而言,死去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红门的门徒。
革命党自己体系内的西山会议派,也是损失惨重。何况,两大组织过去曾紧密合作,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一些稍有迟疑别且在态度选择上显得过于暧昧的当人人士,也都全部被列为打击对象。
对于绝大部分的普通百姓而言,却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除非是家里有人“积极”参与过武装夺权运动,会被列入清洗对象。
隆兴商行,是衡和商会位于上海的分行,坐落在上海南端的法租界里边,是一家经营布匹和蚕丝的对外贸易商行。属于江浙大佬张啸雷的产业,虽然他的势力还没笼罩到上海这里,但等闲商家也是轻易不敢招惹。
即便是上海地下世界的三位“皇帝”,也不会对这个商行予取予求,和气生财嘛?反正人家也不经营赌场、鸦片和妓院,生意上并不冲突。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杜月笙也默许了这种扩张。
整个商行的规模并不大,但装潢却很是气派,看来张家也是注重门面的生意人。面这种东西,在生意场上并非毫无意义,其是自身实力的一种外显。而今日的隆兴商行却有些不同寻常,过作人员正处于紧张而忙碌的状态之中。
原来是大老板张啸雷今日回到这里检查工作,而一直就在上海打理商行事务的大公张景临是公瑾的立于办公桌前,向着自己的父亲报告者近来的业务。
“父亲,这是这三个月来的账目,请你过目。”出身大家族的张景临,虽然平时玩笑不公,但在处理商行的事务上,的确有着本事,让生日蒸蒸日上。并且在面目威严的父亲张啸雷面前,也不会不知轻重,露出轻狂的姿态。
“嗯,你做得很好。”看过了商行近几个月来的业绩,虽然因为工人罢工和遭受血腥清洗的原因,供货渠道一度出现问题,但能将损失维持在如此之低的程度,并且还能与大部分客户达成了谅解协议,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了。
对于这么一个能优秀,而且身体健康的儿,张啸雷还是非常满意的。不用说,女儿近的来信让他喜笑颜开,都二十七八岁的老姑娘了,这次可算是找到婆家了。总算让家里人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忙活了一阵,终于将账目核算清楚,张景临这微笑着对坐在办公椅上的张啸雷说道:“父亲,听说妹妹要回来了?”眉宇间的笑意,正随着俊雅的气质向外舒展着。
他今年二十九岁,已经结了婚,妻是江浙另一个大户人家出身。性情文静,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和修养,虽说两人属买办婚姻,但也算得上美满幸福。而对于自己的妹妹张茵茵,张景临从小就很疼惜,兄妹感情不错。
前几年因为不满父亲想要用她来联姻的事情,这离家出走,只是过节偶尔回家一趟。这件事情一度闹得很僵,没想到现在妹妹终于带了个男人回来,而且听说是有着产业的年轻俊杰。
“哼,这个妮总算是知道要回家了,看我不收拾她。”
张啸雷嘴里恶狠狠的说着,一张宽大的国字脸上,有着上位者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多年来走南闯北,将家族的产业扩大数倍,他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生于这个乱世之中,没点手段可混不开。
而张景临则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别看父亲在这放着狠话,其实从小就很宠爱自己唯一的女儿,视之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张茵茵离家归家,毫无阻拦。对于妹妹的倔强脾气,恐怕也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个带回来的妹夫,有几分本事?”收到张茵茵从广州发来的电报,张家也得知了她和钟泱的恋情。在这点上,两人还是尊重世俗礼法的,私定终身这种事情,未必就能幸福,获得家人的认可,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个兔崽,能让茵茵死心塌地。”自己的女儿,张啸雷自是清楚不过,不过女儿的眼光向来很高,普通的等徒浪也瞧不上眼,想来这个准女婿肯定也有着过人之处。
不过内心之中,作为父亲,总觉得是对方抢走了自己的心肝宝贝,有些酸溜溜的。当初想要家族联姻,其实也是看女儿的年纪大了,找不到人家也不是个事。作为一方商霸,他还到要靠女儿获取利益的地步。
在这点上,张啸雷不同于一般的枭雄,他重视自身根基的发展,而不是耍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计谋。
“你妹妹三天后就要回来,你要准备好。”
“父亲,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对于淘气妹妹的回家,张景临也很是期待,而且对于钟泱这个人,也有些好奇。不单只是相信妹妹的眼观,在于钟泱的产业就在南沙,那个近在中国声名鹊起的好地方。
随着商贸的繁荣和经济的拓展,越来越多出自南联的畅销商品开始不断朝着长江出海口这里进行冲击。许多同类型的外国产品,都被迫打起了价格战,纷纷降价促销。这种倾销手段对于本小利薄的中国民族资产商人而言,一直是屡试不爽的好办法,以恶性竞争的方式摧毁了许多原本有着发展潜力的华资企业。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过了一年时间,出自南联的商品不仅越来越多,而且源源不断的朝着全国各大城市出售。渐渐有着撑不住这种气象的,反而是列强的买办商人,一直朝这里亏钱,那个人能顶得住啊?
就在这个时候,天宇集团和兴华社,这两家企业渐渐进入了中国商界,乃至世界工商业界人士的眼中。一家是有着浓厚南联官方背景的实业组织,另一家是商贸业务正不断向四面扩张的华资公司。
而且看其格局,已经有了一番气象,并非是可以轻易动摇的小角色。何况,这里面还有着英国人的身影,列强也不可能公然出动军事力量进行讹诈,只能在商业和经济上进行遏制。
这些手段,恰恰是陈泽和刘浩然他们不担心的。拥有着远比列强高的生产效率,在成本和产品质量上,都有着对方难以比拟的巨大优势。只要不受到强大军事力量打击,商业上的竞争根本毫无压力。
虽然这样的发展形势比不能持续太久,可五年的缓冲期总还是有的。而这,就完全足够了,五年之后,还说不定谁怕谁呢!
三日后的,一列来自广州的火车抵达了上海火车站,经过长途跋涉的舟车劳顿,张茵茵那秀美得了脸庞也浮现了几丝疲态。至于钟泱,他的精神状态到没有多少改变,依旧是那副沉凝不语的姿态。
两人并没有拿着行李,后面是祖捷和几个玄铁保安公司的心腹,至于几个下人,正拿着行李紧随身后。以钟泱现在的财富和地位,不需要玩什么微服出访、轻装上路。这种生活说不上奢侈,有着仆人照顾怎么说也方便一些。
而张景临早就侯立在月台上,四处张望。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后,很便认了出来。然后便是立即迎了上去,笑意盈盈:“茵茵,我在这里!”
“啊,哥,这位是钟泱。”见到自己敬爱的兄长,张茵茵此时的心情当然也很高兴,在此之余,还不忘像哥哥介绍钟泱。只不过在神态上,显得有些羞赧,脸颊上绽放着两朵艳丽的桃红。
“哟,原来我的刁蛮妹妹也会害羞啊,这可真是稀奇。”看到妹妹的这副神情,张景临也忍不住捉弄一番,场面一时笑声不断。
对于哥哥的调笑,张茵茵也自是不依,望着正在叙旧的兄妹二人,钟泱也看出了两人的感情十分要好。等他们打闹完,这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钟泱,以后请多多指教。”
优雅的风度,以及那种温和之中带着雷鸣之势的气质,看着面前这个目光如电的男,张景临也暗自称奇。样貌并不出众,谈吐也很简略,并非是口若悬河之辈,但深沉浩瀚的身姿,却让人眼前一亮。
初看之下,还真没看出此人有何出彩的地方,不过平平无奇的一介凡夫。可一番话语下,细细打量,张景临却在这人身上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气场。在政商两界和黑白两道上混了这么久,张景临还真的从未见过钟泱这样的人物。
深沉而内敛,却又巍峨如山,其貌不扬,却又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魅力。以自己丰富的处事阅历和过人的察言观色本事,也没从对面这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不用说,那几个跟在钟泱深厚的保镖,明显有着军人的气质。
整肃,冷酷,凛然。
“你好,我是张景临,家父让我替他前来接待,他有事要忙,不能亲至,还请见谅。”说完,还不忘递上自己的名片,这已经是职业习惯了。宽和的笑容,配上文人的儒雅风范,让人一见之下,好感顿生,有着和气生财的气质。
其实作为一家之主,是张茵茵的父亲,处于礼法的考虑,根本不会亲身前来。不过张景临的这番场面话,却是恰到好处,无论性格多么阴狠,也不会落下不愉的情绪,算是照顾到了双方的面。
人际关系也是一样,多说几句客气话,并不损失什么。但如果为人嚣张跋扈,却容易在不经意间得罪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倒没什么,但一旦落井,那下石的人可就多了。
在张景临热情的招呼下,三人也是有说有笑,让气氛融洽了不少。而祖捷则领着保镖和下人,紧跟其后,并不上前插话。身为下人,也有着自己的准则,若务必要,这种时候就得明白自己的本分。
刚准备走出火车站门外,几个等了许久的男便朝着钟泱走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节:“钟先生,鄙人永兴商行的老板张峰圆,在这里向您问安。”作为地宫驻扎在此地的办事处,也的确接到了相关情报,要负责相关的接待事宜。
钟泱先是看了看张峰圆,然后又望向立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吴福宁,不过目光并没有停留,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嗯,这几日就麻烦你了,张老板。”
见钟泱如此客气,张峰圆也连忙摆手,直呼:“不敢不敢,住所我已经安排好了,还希望钟先生能够满意。也盼望着钟先生能多在上海停留些日,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让一旁的张景临说不出话来。
以张峰圆此人在上海工商业界的地位,居然要亲自来这里等候某人,说起话来恭敬得几乎有些拘谨,而且看其态度,里面带着不少巴结讨好的成分。这种情况,让有着多年商界从业经验的张景临,陷入了沉思。
虽然此前一直想要和张峰圆攀上交情,但看情况,现在却不必急不可耐的上前打搅,那反而会显得自己的粗鄙和急切。还不如多向妹妹探询些信息,再做决定。或许自己的这个未来妹夫,不单单是经营酒店那么简单呢。
下人和行李,都跟着张峰圆的车队一起,先去永兴商行安排好的住所那里了。至于祖捷和四名保镖,却跟在钟泱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幸张峰圆此人玲珑剔透,为他们留下了一辆轿车,让祖捷他们五人不至于和钟泱他们挤在一起。
张景临自己也开了车过来,他一向不喜欢用司机,所以在车厢里,气氛也很活跃,谈起话来并无拘束。
“对啦,钟泱,听说你在南沙经营酒店,生意怎么样?”一边开着车,一边轻笑着问道。温和的神情并不会让人起戒心或疑心,看来多年商海沉浮,张景临也是练出了几分真本事,并非单纯依靠家势的纨绔弟。
钟泱也不笨,综合起刚的情形,想来对方也看出了什么,不过这也是他的本意。对于张家的情况,他不熟悉,却也不希望后世电视剧里那种趋炎附势的狗血桥段落在自己身上。这当然就要先给对方上点眼药,让他们摆正心态。
这点也无可厚非,谁家父母不希望女能找到好归宿?这感情生活好不好,没个标准。但物质生活却是可以衡量的,有情饮水饱那种事情,没什么普适性,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爱情故事罢了。
“生意还算可以,有几个朋友关照着,各方都会给些面。”这里面的意思,就有很多种了,由得张景临自己去猜。说出来就显得太过张扬,而且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是只说一半,让那人自己去查,这样效果有震撼性。
“行啦,我说哥你就别调查户口了。”依偎在钟泱身旁,张茵茵不满地埋怨道,不过心底里,却对心上人的一切都感到自豪无比。虽然籍籍无名,但只有那些真正核心圈里的人,能得知一些钟泱的力量层次。
张茵茵自己,也并非贪慕虚荣之辈,不在意钟泱的这种低调作风。她出身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什么奢华没享受过?对这种东西并不在意,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去投身大革命事业了。
初来上海,礼节上应该先去张茵茵的家里向长辈们先问候一番。随着车的前行,坐在平稳而舒适的“白马”牌小轿车里,钟泱神情也有些放松。这款面对上流社会的高档轿车,正是天宇集团自己出品的。
只不过是在美国代为组装出售,挂着“唐纳德公司”的招牌。想不到在这个大上海的街道上,也能见到。
见钟泱轻抚着坐垫,带着欣赏的神情看着车内的布置,张景临也有些自豪:“怎么样,喜欢吧,这车可是我托关系,还不容易从美国搞来的。唐纳德公司出品,很受上流社会的追捧。”
在这点上,张景临并没有说错。因为无法大量运输,只能秘密而少量将关键零部件分开托运至美国,所以“白马”的产量一直不高。正因为如此,唐纳德和姚亮他们走的高档奢侈品路线,而且还限量销售。
所以能从美国弄到这么一辆车,也的确说明了张景临的人际关系脉络很不简单。
穿过市区,行至上海西郊,这里有一处装潢气派的西式别墅。铁门上镂刻着精美的图案,花鸟鱼虫、祥云龙凤,一样不缺,尽皆跃然其上,犹如活物。车按响了两声喇叭,别墅里也自然有着下人赶过来开门。
“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老爷和太太都在客厅里等着你们呢。”仆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看来是在张家做了很久,有着相当的辈分。这点从张景临和张茵茵对对方那客气的神态就可以得知,如果是一般的下人,估计没有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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