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山河,终至我汝南文家!!”
要是文若真这么喊出来就好了。
文训非常满意的把地图收下仔细观摩去了,至于他能参悟出个什么来,凌晨就不知道了。
反正韩登是被吓了个半死。
一张囊括了他们认知以内所有势力、地区、城池、山川风貌的地图倒不至于让文训生出杀心。但韩登看到了他们父子眼中的火热,这就不太好了。
凌晨替他圆场、试图转移话题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文若亲自出马,才让文训熄了脾气。当然,可能也存了让文若布恩于小舅子的心思。
别看老文平时和蔼可亲的,真要生起气来,闹出的动静绝不会比应开疆小。
跟江淮节度使扳手腕,韩登根本不够格,得他爹来才行。
最后,让天下官吏闻风丧胆的韩司狱是被凌晨和文若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抬出书房的,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为了让韩登不要留下心理阴影,一向正经的文若竟然破天荒的决定今天要夜不归宿,带小舅子出去喝花酒散散心。
韩登不但没有替他姐好好劝阻姐夫,反而还急切的催促着快走,好像晚了就再也享受不到了似的。
凌晨不禁在心里思索起来,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跑去告诉文若媳妇,那不就有戏看了嘛……
——
以文若和韩登的身份,肯定不会去那些笑迎八方客的青楼楚馆,他们去的地方是官办教坊司。
有资格来这里按摩洗脚的顾客,首先得是官身,其次还得有文家或者汝南府衙的令牌文书,这样才能进入前院。
而后院,有钱、有权都进不去。
这里的姑娘也不简单,个个都是犯官之后、出身名门的深闺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诗词音律无所不晓,长相各有千秋,身段环肥燕瘦,性格迥然不同,且都是处子之身。
她们之中甚至可能还有被韩登亲手抄了家送过来的,这小子也是心大,还敢来这里。当真不怕熟睡后被人家勒脖子或者剪裤衩子上的线头。
每位姑娘都有单独的小院,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之外,她们和主人没有区别,可以吩咐这里的下人做任何事,按照自己的风格和意愿来装饰自己的院子。
凌晨原本不想来,他以前也曾见花闻香,进寺便拜。但直到最后才发现,过尽千帆皆不是,徒增情债几本。
“人世间~有百媚千妩~
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不过今天不陪着来还真说不过去,毕竟是因为自己的《万里山河图》,才让韩大人在鬼门关里进进出出,再不陪陪他,就真的要友尽了。
责任划分就我四他六吧~
穿过静谧的花园月拱,三人来到一处临池水榭里,立刻就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上前来,拿出一沓画册放在三人面前,让他们挑选。
也不干等,那些身份比较低的犯官女眷已经排成队走上前来跳舞助兴了。
韩登一边翻着画册,一边指着凌晨说道:“你害苦我了你……”
凌晨和文若对视一眼,一个无奈,一个苦笑。
韩登挑完文若挑,文若挑完凌晨挑。
凌晨望着眼前的画册,画的还挺精细,古典国画的风格,但却不是写意,而是更加偏向写实一点。想来也对,跟能来这里的客人搞照骗,那是真没有在乎的东西了。
见到一向自重的文若也挑了个姑娘,凌晨也不搞特立独行,准备叫一个过来聊聊风花雪月。他随手挑了一张拿给那官员,然后就双脚搭在桌子上悠闲地啃起梨来。
嗯……味道不好,应该是去年窖藏的。
三个人都没心思看那些身姿曼妙的舞女。文若在思考那幅《万里山河图》以及一些更加深远的东西;韩登的脑海里一直挥不散文训先前那股冷冽的眼神;凌晨在想龙皇异次元究竟能不能硬刚极地沙尘暴。
不一会,三个裹着各色斗篷的女子便在侍女的陪同下来到了水榭里,那位教坊司的官员竟然还对她们弯腰行礼,向她们指着凌晨三人说着什么。
片刻后,那些舞女、侍女和官员都退了下去。而那三个女子却款款褪去斗篷,分别来到了三人身边。
韩登一把将自己面前的女子拽着手臂拉到身边,捏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我现在火气很大!”
说罢,他就粗暴的摁着女子的脖子,也不征求人家的意见,蛮横的把她摁到正确的位置败火去了。
“呜呜……呜!”
虽然是晚上吧,但你这也太……
凌晨转了个身背对着韩登侧躺着,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碰到,咱哥们的关系虽然不错,可你也不能这么……
去她院里啊!到了那,你就是滴蜡烛抽鞭子、甚至更释放天性点我也没意见。
唉,难评。
文若就比他好多了,只是伸手请那女子坐下,开口聊起天来。凌晨竖起耳朵听了听,他在询问那女子最近的心情、饮食、有没有什么愿望之类的,甚至还问人家的癸水周期。
啧……更难评。
“公子。”
就在凌晨神游天外时,立在他面前的女子文静的开口了。
凌晨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喊了一位呢,于是便对她说道:“坐坐坐,你放心,我没他那么变态,咱们说会话,互相解解闷。”
女子红着脸抬眼看了一眼韩登那边,轻“嗯”了一声,便坐在了凌晨旁边。
长相没得说,蝶背鹅颈桃花眼,玉藕琼鼻纤云指,是个男人就拒绝不了。气质也很淑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如果不是穿过来还有挂,这样的女子凌晨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至于其他那更是痴心妄想。
“妤儿冒昧,敢问公子,官居几品?”
短暂的尴尬后,女子率先打破沉默,和凌晨聊了起来。
“没品,我就一小县尉。”
女子听后满脸疑窦,县尉?
什么县尉能和文若、韩登一同来汝南教坊司?而且看他的举止,跟那两位贵胄明显是平起平坐的姿态啊!
“那公子现在何处做县尉?”
“颍川府治下的一个小县而已,姑娘不必疑虑,我不像那俩地位尊崇,就是个普通人。”
“昂……”
听到这话,这位叫妤儿的女子不禁从心底生出轻慢之意。她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不是人尽可夫的。眼下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这副清白之身,必须要觅一位家世显赫的郎君,紧紧抓住他的心,才能有机会翻身。
正室不敢奢望,但妾室还是要争一争的。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有了拒意,但她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并没有傻乎乎的将心思表现出来。
她准备变着法的让凌晨对她失去兴趣:“公子想必已经成亲了吧?不知尊夫人是哪家小姐?”
凌晨将吃完的梨核随意扔在桌子上,端起一杯荔枝膏笑着说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寻常布衣人家。不过她种菜很厉害,什么菜在她手里都能长势喜人。”
种菜?
妤儿闻言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轻“嚎~”了一声,谁家女子会去下地种菜啊?
但她这声轻嘲,却被凌晨听到了。
下一刻,他就将手中的红色酒水直接泼在了妤儿的脸上,原本整洁的衣服被淋湿了,飘逸的秀发也贴在一起,脸蛋上的文静秀美也被惊诧慌乱所替代,整个人都显得狼狈至极。
在场的人都望了过来,除了那位被韩登捏着脖颈的女子。
“你刚才,在笑什么?”
妤儿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荔枝膏,肩膀微微起伏,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文若开口解围道:“滚下去。”
听到文若的话后,妤儿连忙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朝着凌晨行了一礼,眼中含泪,转过身就惨惨戚戚的退了下去。
凌晨没有践踏别人尊严的习惯,这些女孩家破人亡,本就身世可怜,他也不忍心让她们悲惨的境遇再次雪上加霜。
但你嘲笑我老婆是什么意思?
你不吃菜?你吃的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尊重劳动人民,没有感恩之心,那活该你进这教坊司!既然享受了锦衣玉食的供养,就理应承担家族覆亡的命运。
文若望着凌晨劝解道:“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女子,贤弟何必因她动怒。”
“我拿她当个人,好好跟她聊天,她竟然敢嘲笑我娘子。女生怎么了?她是畜生都不行!”
韩登仰面朝天长出了一口气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一脚踢开身前的女子,一边束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看向凌晨说道:
“你不是一向脾气都很好吗?今天这是怎么了?跟个官妓发这么大的火?”
“我们暗区玩家对不是伴侣的异性没有兴趣,一言不合直接压力好吧!”
韩登浑身舒畅的端起一杯酒灌了一口:“暗区是什么?什么江湖组织吗?跟我说说,我记一下。”
凌晨对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兴意阑珊,懒得搭理韩登。
见陪着韩登的女子也被赶走了,文若也礼貌的请自己身边那位姑娘离开,四下无人后,水榭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了。
“贤弟,你今日的寿礼……所绘精准吗?”
“大的区域基本都是准确的,但有些地方的具体水道和地形可能会和当地实际情况有出入,如果要得到一幅完全精确的图纸,怕是需要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做到。”
文若点了点头,在脑海中回忆着《万里山河图》上的画面,再次开口询问道:“贤弟既然能作出此图,想必对各方势力都有所了解,不知你是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四国并立的局面?”
天下大势?
“这个我还真不擅长,但是有个人十分清楚。”
文若闻言坐直身子,凝眉问道:“何人?”
凌晨回忆起王臣鹤一家离开时的漫天飞雪,笑了笑后,对文若说道:“眼下时机未到,大哥就别问了。等到朝廷击败草原诸部,有南下之意时,我再把他举荐给你,必能助大哥横扫江南。”
韩登在一旁插嘴道:“有那么厉害?”
一想到那局骗子酒馆里最先出局的人现在居然敢质疑最后的赢家,凌晨就忍不住想笑。
那不是一局简单的游戏,而是对胆量、思维、运气、演技和观察力的综合考验。
那场考验最后的赢家,是王臣鹤。
“哦对了,我们县新来了个知县,叫崔赦,来自魏博,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人?”
韩登和文若听后皆是点头:“认识。”
“魏博不是在河北地带么?他们家不是跟着那反贼应开疆……”
韩登放下手中的酒盅,大大咧咧的躺在榻上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谁家子侄没有分布在各个地方?”
凌晨还是不太明白:“可他家跟朝廷不对付,他为什么会深受信任呢?临颍现在蒸蒸日上,朝廷还把他下放到这么好的地方,明摆着是有历练之意呀……”
韩登终于能在与凌晨的交谈中占据上风了,于是用看乡巴佬的眼神望着凌晨,得意的说道:
“这是千百年来,大家族俗成默认的规矩。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家里人跟着应开疆,族中其他子弟在朝廷、在各个地方,比如江淮和关中任职效力。这样无论是哪一方有出息了,都会将家族的荣耀延续下去。
我们也是啊,我爹和我弟在关中,我在朝廷。我姐夫在江淮,但他弟弟在河北,都是这样的。”
凌晨疑惑的问道:“那他们效命的势力就不怕他们之间内外接应,互通情报,导致功败垂成吗?”
文若摇着头说道:“不会的,分出去的子弟一旦选择了效力的目标,就会与处在敌对势力的自家族人划清界限。比如你说的崔赦,他是魏博崔家的火种。如果他与应开疆暗中勾连被发现,而最后朝廷平定了叛乱,那他们家就彻底完了。
所以,他们会忠心耿耿的做事,无论哪一方胜,门第都会继续延续,甚至比以往更加兴盛。比起家族的传承和荣耀,个人的荣辱得失不值一提,也没有人会不理智的去通敌,拿祖宗基业去押单一一方。”
哦~~
经他们这么一说,凌晨也想起来了,三国那会,诸葛氏一门三兄弟,不就是分别在魏蜀吴三家各自效力,而且地位还都不低。
还有那位千古第一老丈人,三个女儿,分别是北周、隋、唐的皇后,不管最后是谁得了天下,他们家的地位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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