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旧事

    候在门口的揽月和苍洵听见这声冷厉的呵斥后,下意识抬眼去看江照棠,心中皆是暗道不好。

    江姑娘/她家小姐这个性子,叫自家公子/萧公子这么呵斥,还不得以牙还牙狠狠讽刺一顿。

    揽月和苍洵顿时紧张戒备起来,严阵以待守着二人,只等着两人一闹起来就各自上前劝住自己主子。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江照棠并没有反唇相讥,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难听的话。

    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将那几张手稿搁在桌案上,抬头看向萧砚礼,“我只是来还东西。”

    “揽月,走了,回去了。”放下手稿,江照棠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揽月先是愣了一下,后匆匆把手中糕点匣子搁下,追了出去,“小姐,你走慢些,当心路滑。”

    苍洵愣愣看着主仆两人走远,提起那个精致的糕点匣子,嚯了一声,“公子,这还是许记铺子的点心呢。”

    “许记的点心素来不错,我在关外那几年一直惦记着,说来也有好些年未吃过了。”萧从鹤笑吟吟转动轮椅上前。

    苍洵连忙将匣子奉上。

    萧从鹤打开匣子,挑眉捻了块色泽粉嫩,气味香甜的酥点,咬了一口,眸子惬意眯起,“不错,还是当年那个味道,那小姑娘有心了。”

    “慎之,你不尝尝吗?这可是那位姑娘特意给你买的,你瞧,上头还有给你的信呢。”萧从鹤揭起放在糕点上的纸张,递过去。

    说是信,不过是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萧大小姐亲启,我于凤岐山上受你拖累,不知赔偿几何?”

    底下还有几行划了又写,勉强挤在纸张角落的字,“另,我的烤鱼价值十五两金子,抵了你那双破靴子还余五两,记得连同我的赔偿一块送到江府,过时不候。”

    看着那几个刺眼的大字,萧砚礼皱了皱眉,伸手接过。

    一抬头,正对上萧从鹤好整以暇看好戏的眼神,萧砚礼心底升腾起难以名状的羞恼。握着信纸的手攥成一团,将被捏的皱巴巴的信纸塞进袖中。

    “我先走了大哥,父亲那还有事寻我。”萧砚礼垂眸道。

    “不先尝尝这些糕点吗?许记铺子点心难得,每日只售固定份额,那个小姑娘能买到可不容易。”萧从鹤捏了块糕点伸手举到萧砚礼胸前,勾唇一笑,“是你喜欢的豌豆黄,尝尝。”

    “多谢大哥。”萧砚礼抿唇接过糕点。

    萧从鹤笑着扯了帕子擦手,转动轮椅朝外驶去。萧砚礼见状忙上前帮忙,萧从鹤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萧从鹤叹了口气,“慎之,去和江姑娘道个歉吧。”

    萧砚礼眉心蹙起,正要说话。却叫萧从鹤打断,他用不容置喙语气道:“我知道你还介意我这两条腿,也知道你这些时日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慎之。”萧从鹤露出一个无奈笑容,“父亲母亲和我都放下了,家中没有任何人怪你,你也不要再拿这件事折磨自己了,好吗?”

    萧砚礼眸中光影浮动,他定定注视着薄毯下那双腿,那日的记忆铺天盖地再次将他席卷。

    两年前,他从华京抵达关外,当时对北戎一族的战事已到收尾阶段,他到关外不过是历练。

    那时他大哥已是声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人人见了他直言镇国将军后继有人,萧家两位将军定能名垂青史。

    萧砚礼那时连中三元,得圣上御前亲授翰林学士,打马游街,掷果盈怀,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初到关外,他不适应没日没夜下个不停的大雪,也不适应刮的人骨头痛的北风,没少叫将士们笑话。

    萧从鹤为了叫他尽快适应关外生活,也顺便叫他身临其境体会与北戎作战时的艰苦,亲自领着他去追击一小队北戎散兵。

    路上,兄弟二人兵分两路。萧砚礼原该走山间小道的,只是他底下那些兵士怎么都不服他。

    萧砚礼那会年轻气盛,他一个翰林学士,未来执笔定天下的人到这北地吹冷风不说,还平白让人笑话,这算什么事。

    他那时又羞又恼,叫萧从鹤只管领着他的人去追,不必管自己。

    但是萧从鹤怎会真的不管自己弟弟,当即和他换了路线,还将自己手下亲兵调拨给他。

    萧砚礼领着大哥的亲兵,走着他的路线,一路平安无事,甚至连个北戎人都没有遇见。

    就在他心生疑窦,准备领兵回营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卒骑马跌跌撞撞找到他,告知他萧从鹤那队人里出了内奸,和北戎人里应外合算计了萧从鹤。

    萧砚礼不记得自己那日做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倒了一地北戎人,幸存的将士无一不用惊惧的眼神盯着自己。

    而萧从鹤则是被人从滚石堆里挖出来,血淋淋地叫人抬回去的。

    那天过后,萧砚礼辞了翰林学士官位,在关外一待就是两年。这两年间,他将北戎一族彻底赶出大齐,并要他们献出八千牛羊三百青壮劳力乞降。

    直到半年前那一役,本该按时抵达的粮草被人刻意拖延,生生饿死关外数万人,北戎再次卷土重来。而大皇子为博一线生机孤身求援,反倒跌落山崖,生死不知。

    于是萧砚礼回来了,带着被风霜侵蚀已经冰冷不会跳动的心脏和打磨锋利的筋骨,从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关外回到温软富贵乡华京。

    他要撕开这些华丽文章下令人作呕的事实,他要斩下奸臣头颅以祭旧友。

    “慎之,慎之。”略含担忧的呼唤将萧砚礼从回忆中唤醒,他看着那张轮椅,极缓慢眨了下眼睛。

    “我在同你说话呢,父亲曾与江家交好,这要是知道你欺负江家小姑娘,指不定抽你和抽陀螺一样。”

    萧从鹤看着出神的弟弟,有些无奈,“你听到了没?你要是不道歉我要去找父亲告状了。”

    好一会,他看到萧砚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词未发走了出去。

    看着萧砚礼的背影,萧从鹤皱了皱眉。

    他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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