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划一百零八坊,如星罗棋盘整齐坐落在凤岐山下。
华京是大齐律动的心脏,淮南的锦绣绸缎,关山的胭脂珍宝,岭南的时荔南珠尽数罗列于此。
街边两侧商铺鳞次栉比,香气盈鼻。游人声音如鼓噪的鼓点敲击萧砚礼的耳膜,后腰传来阵阵尖锐刺痛,仿佛有钝器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
他扶着墙勉强站住,腰身紧紧绷着如同待张的弓,苍白的面上细汗滑落。
苍洵见状暗道不好,忙上前撑起他,低声道:“公子可是腰间旧伤复发了?”
刚才在书肆中砸的那一下他就深觉不妙,那时见公子起身行动如常他只当无事,没曾想还是扯动了伤口。
萧砚礼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已恢复往日冷淡,他推开苍洵,直起身朝萧府走去,“替我瞒着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那。”
看着萧砚礼强撑的模样,苍洵抿了抿唇,“属下去请柳大夫过来。”
不必去。”萧砚礼拧眉道。
见苍洵还欲说话,他冷冷一眼横过去,“把你嘴里的话咽回去,回去后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一点,不然扣你月俸。”
苍洵刚升半截的心疼顿时消散,苦皱着张脸跟在萧砚礼身后。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程,苍洵忽地想到什么,提到,“公子莫不是在那书架摔落时替那个姑娘撑了一下才扯动旧伤吧?”
萧砚礼步子一顿,扭头看他,“扣你半个月月俸。”
苍洵眸子倏忽瞪圆了,想要同这个周扒皮主子争论两句,但末了还是委委屈屈地把话憋了回去,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跟在萧砚礼这个蛮不讲理的土财主身后。
他原还想告诉公子自己暗中替他出了一口气,叫王老板把那半卷残书记在那姑娘账上。
哼,他现在偏不说了,让公子他后悔去吧,失去了一个忠心耿耿下属的真心。
次日,天尚且蒙蒙亮,晨雾如同浓稠的牛乳笼罩在凤岐山脚,各色鲜亮旌旗迎风猎猎作响,浑厚的号角声响彻半个华京。
萧砚礼晨起时敷了帖药,又饮了止疼的汤药,这会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身侧的蒋疏白嘴巴和安了喇叭似的叭叭叭个不停,自上了他的马车就没消停过。
萧砚礼忍了又忍,在蒋疏白第三次用手肘捅咕他腰侧的时候掀起眼皮,语气冷硬,“坐不住就滚下去。”
蒋疏白察觉到他异样,支起上身探着脑袋凑过去,“怎么了这是,总觉得你今日脸色不太好看?”
“莫不是想到今日能在猎场见到各家的姑娘小姐,昨晚兴奋的一晚没睡吧?”蒋疏白挑眉道,“啧,真是没想到啊,你萧慎之也有这么一日。早听兄弟的把你那张破嘴改了,这说媒的提亲的还不把你萧家大门踏破啊。”
“把你的嘴闭上,再多说一句把你挂在车顶上。”萧砚礼眼皮半耷拉着,眼下积着层青黛,整个人透着浓浓倦怠,脱口的话更是攻击性十足。
他本不是能挨痛的人,对疼痛的感知十分敏感,昨夜被腰上旧伤折腾的整整一宿都没能睡着。
一闭上眼就是关外连绵白雪,比棉絮还大的雪片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压着他喘不过气。
可他不能低头,因为低下头是故友的残肢。他要往前走,即便空茫茫大地上空无一人,他也要往前走。
蒋疏白轻啧了声,见他脸色着实难看,也没再开口打趣,安安分分坐在马车里抵达半山腰的别院。
二人到时,空地上已站着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他们身后候着自家奴婢小厮,撑伞打扇捧水,甚是热闹。
蒋疏白正了正衣冠,打起帘子下去时不忘回头看一眼脸色依旧难看的萧砚礼,“你脸色不好看,还是坐在马车上休息吧。”
萧砚礼没有吭声,只是冷漠抬眼扫过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黄罗伞盖,短促地笑了一声,走下马车。
蒋疏白顺着萧砚礼的视线也看到了坐在饰金镶玉的肩舆上的齐连衡,当即眉心皱起。
“往年春狩皆是圣上亲临,今岁怎么换作他了?”
大齐诸多皇子中,蒋疏白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三皇子齐连衡。别的皇子也就罢了,心机深沉他也懒得去管。可偏偏此人蠢笨无脑荒淫无度,身后还有右相这个舅舅撑腰,那些欺男霸女的行径通通被压了下去。
蒋疏白有一嫡亲胞妹,去岁进宫赴宴时只是露了一面,就叫齐连衡盯上了,差人往她酒里下了药。
若非那时萧砚礼发现及时叫人通知他,他那妹妹就该叫齐连衡这个畜生糟践了。
不过自那时起几人的梁子也结下了。
忽地,齐连衡身边的内侍同他耳语几句,齐连衡起身动了,朝一辆马车走去,掀起帘子牵出一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女子。
“那是——”看清那女子容貌,蒋疏白脸色遽然变了。
萧砚礼眯起眸子将那女子厌恶抗拒的神态尽收眼底,须臾垂下眸子掩去眸底难言的嫌恶。
而他身侧的蒋疏白则是被突然出现的女子惊到,压低声抱怨:“他齐连衡是不是疯了,那是他大哥的未婚妻,他连大皇子的皇妃也不放过吗,还公然拉着人出现在春狩上。”
“大皇子才在关外失踪半年,他……他……”饶是蒋疏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齐连衡的荒诞。
“秦家势弱,秦家家主……”萧砚礼摩挲指腹,想起平日那个阿谀奉承,在得知大皇子死讯传来当即对自己和兄长换了副面孔的秦家家主,轻嗤出声,“献出一个女儿就可以得到右相和皇子的青睐,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想做。”
至于旁人的眼光,谁又敢对手握权柄的右相和贵妃之子说三道四呢。
二人说话间,齐连衡已拉着秦昭昭落座,他强硬扳过秦昭昭嫌恶的脸,抬手轻轻摩挲她脸颊,眼底流露出痴狂和沉醉,转头和内侍吩咐,“父皇在时每年春狩都是那么几样,颇为无趣,今年本王既然来了,那就该换个新花样。”
随行的礼官闻言变了脸色,这哪有当皇子改自己老子的规矩,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然而没等他们开口劝诫,齐连衡就一把搂过秦昭昭,指腹揉过她柔软唇瓣,得意洋洋朗声宣布,“这样吧,诸位男女一组入林中狩猎,日暮时分拔得头筹者本王重重有赏。”
话音一落,他目光忽地落至站在树荫下的萧砚礼,阴狠一笑,“萧小将军觉得如何啊?”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萧砚礼,此人曾坏他好事,又和他那个该死的大哥交情匪浅。今日这场春狩他就叫他来得回不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