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絮泡在琉璃盏的天空里,将凝未凝。
街角的糖炒栗子摊,升腾起带焦糖的白烟,甜丝丝的。
城楼下,人满为患。
有远道而来接儿子的母亲,有跋山涉水来寻夫的妻子。
无一不是痛哭流涕,感叹劫后余生。
梅友乾穿梭在人群中,发放着药方单子,以及看顾的注意事项。
“朝廷拨款安抚金,每人十两,太子妃良善,不忍众见将士受此劫难,亦为腹中胎儿行善积福,特自掏腰包,追加到每人一百八十八两!望诸位返乡,好好休养,他日再为国尽忠!”
东宫羽林卫发一包银子,就喊一嗓子,生怕有人没听到。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回乡,必定歌颂太子殿下仁德!”
“草民预祝太子妃娘娘,喜得麟儿!”
城楼上。
傅稹负手而立:“真应该让太子来看看!他口中的庶民,因为这么一点小恩惠,便对东宫如此感恩戴德!”
一点小恩惠?
这位爷,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司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笑道:“这可不是小恩惠!一百八十八两哪!咱们府上的一等大丫鬟月例最高,才领一两!我都想被抓去受这苦难了!”
语气中,透着羡慕嫉妒恨。
“你钻钱眼里去了?总替太子说话,他可是许了你什么好处?”傅稹冷眸如刀,有些恼怒道。
司蕴敛笑。
这话,他最近每天都要问上一遍。
自从那日东宫回来之后,傅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总怀疑她与太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真是烦不胜烦,对他,她是能避则避。
“太子贪财贪权,不是什么好人。”傅稹不厌其烦地又叮嘱一遍,“你终日在深宅后院,难免会看走眼!”
“是,爷教训的是,我晓得了。”司蕴低眉顺眼,可心里却是一万个呸呸呸。
按傅稹的逻辑,这京城,就没有几个是好人。
“东宫太子的身份,并非想象中那般光鲜,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多年,感情甚笃,旁人可插不进去!”傅稹别有深意的瞥她。
“?”
司蕴傻眼,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傅稹话里的意思?
“哎呀,大功告成!真是累死我了!”梅友乾爬到城楼上,伸着懒腰,问司蕴,“如此辛苦,不知今夜是否有庆功宴?”
和顺万象跟在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司蕴。
“有的!包在我身上!”
司蕴退下,先行回府准备庆功宴。
傅稹望着司蕴离开的背影,眸底越发深沉,久久收不回视线。
当年司母被强绑入汪家为妾,祖父上金銮殿,为司蕴讨公道时,太子一派拦着。
说木已成舟,逼着祖父将司蕴交出来,送到汪家,好母女团圆。
也算给战殁遗孀一个好的去处,简直厚颜无耻。
不仅没能替司蕴讨回公道,险些害司蕴进狼窝。
祖父气得回家吐了血,病体沉疴。
不过那时太子年岁也不大,硬要将这些扣太子头上,属实有些冤枉。
如今司蕴大仇得报,眉眼俱是释然,傅稹一点也不想将这些烂事,再同她去说。
...
夜色初露,秋月明朗。
韶光楼。
明堂摆了两大桌,中堂摆了一桌,傅稹坐在主桌,身边只坐了阮知意一人。
其余随他入京的亲卫,挨挨挤挤地都坐在明堂里。
倒显得热闹。
司蕴忙得不可开交,却全程面带微笑,热情地招呼着明堂里的人。
和顺万象早已被她收服,熟稔得像是认识了十年的战友,又热情又恭敬。
小兵们都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不过片刻功夫,皆是红着脸偷偷看她,跟着凌霜喊她司蕴姐姐。
也不管年龄上是否有差错。
傅稹心生躁意,不知不觉饮了半壶酒。
“表哥有什么烦心事吗?”阮知意夹了一块酱牛肉,放进傅稹的碗里。
傅稹盯着那块肉,迟迟不动筷,又饮了一杯酒。
“国公爷,您伤还没痊愈,不可饮酒过量!”司蕴行至傅稹身后,轻声劝道。
“司蕴你别扫兴!表哥的酒量,这一壶根本不在话下!难得表哥高兴,索性喝得痛快些!”阮知意举起杯子,笑道,“表哥,我敬你!”
“你先自己喝!”傅稹捻了下手里的空酒杯,对司蕴说,“你忙一晚上了,也没见你吃东西,坐下吧!”
“主仆有别......”
司蕴刚开口,阮知意便出声打断。
“司蕴最讲规矩了,什么主仆有别?今日通通都不管!快坐下嘛!这满桌的饭菜,我和表哥根本吃不完!你看外面两桌多热闹!显得我们这太冷清了!”
说着,拉了身后的青萍:“青萍你也坐!敬表哥一杯!”
阮知意已经盘算好了,成婚后,她就让青萍给表哥做妾,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日子过得才舒心。
“是!”
青萍坐下后,司蕴不坐都显得不知好歹,微笑着说:“国公爷,阮姑娘稍候,还有最后一道菜,我先去端来!”
去往后厨的路上,凌霜碎碎念着:“这后厨的人太过份了,我们韶光楼今夜宴客,是昨日就跟他们说好的,结果四公子临时也宴客,把我们的菜分走了大半!”
“还荤少素多,上菜又慢!国公爷那桌还好,明堂那两桌根本不够吃!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挑着小菜沫子吃!”
“他们可是戍边将士,辛苦了大半个月,还吃不上一顿好的!丢的可都是国公爷的脸面!”
“四公子正禁足呢,宴什么客?还不都是些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就因为中馈在三夫人手中,他们什么都紧着四公子,都忘了国公爷才是一家之主!”
凌霜越说越气,全然忘了她们以前也是三夫人院里的丫鬟,处处享受着优待。
“国公爷不会过问后宅之事,你不要生事!”司蕴轻叹一声,“时间尚早,菜不够就派人出去买。”
“我知道的姐姐,我就是发发牢骚!哪敢到外面去说?”凌霜紧跟在司蕴身侧,绕过游廊,后院近在眼前。
垂花门后,凌雨身上背着包袱,正低头拭泪,对面站着后厨的一个小管事。
名唤老猴,是凌雨的同乡。(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