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天刀流。
声震龙虎,夹杂澎湃气道之威的咆哮之音,震彻四方,打得大浪滔滔!
也打破了这座人烟稀少,只余寥寥真传的流派平静。
流派内,青苔遍布的铸刀高台之上。
天刀流派内,秦拙眼眸喷火:
“师傅,简直欺人太甚!”
“当年师祖尚在时,这号称‘六座高山’的龙虎道派,一个个恨不得缩起头来,生怕他老人家盯上他们的祖宗基业。”
“这紫霞门长,更是苟在云顶紫霞大殿内,往前大半个甲子,连个头都不敢冒!”
“眼下我天刀一脉好不容易有些起色.”
“这头老乌龟,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了头!”
秦拙一拳砸在了一侧的青苔石壁上,言语愤愤。
不久前,师弟抬天刀牌匾,打灭一条道馆街六十三家威风,再振‘天刀道馆’威名。
此一役,不仅废了之前打断三师弟‘俞斋’腿筋的紫霞道馆真传,为他扬眉吐气。
之后还联络师傅陈鹤,派遣了四师弟李松溪、六师弟殷弘前去道馆街,光明正大,打理馆中事务。
只待他秦拙,亦或者师弟季修不日修成‘练气大家’.
到时候,就能重拾师祖、师傅、师叔三人的辉煌,再一次开馆授徒,叫这天刀流派,枯木逢春!
但偏偏这个时候,有恶客登门!
在他面前。
陈鹤眉头皱着。
他目视着那紫霞真气斗冲霄汉,叫天边都染上了一抹紫边,气势恢宏的向着天刀流的驻地,大步迈近之时.
微微沉吟了下,只淡淡开口道:
“意料之中罢了。”
“咱们上下三代,打断了他紫霞流派三代人的脊梁,不管是作为中流砥柱的练气大家,还是底下的骨干子弟,都折在了你师叔还有师弟手里。”
“这一口气,能足足撑到今天才咽不下去.”
“只能说,这位紫霞门长,确实能忍。”
“放心,以前天刀流派都亡不了,何况今天。”
“你二师弟武道天资,在你们师兄弟六人之上。”
“早在数年之前,便作为火种,被我送到了‘刀道祖庭’分崩离析后的其他庞大分支里。”
“如今,更出了个成了府魁的季修,天刀一脉的传承,能传得我都交予了这两人手里,就算取缔了流派名,将金鳌岛这一方福地,拱手相让,又能如何?”
“早晚有复起之机,何必急于一时。”
“带着你三师弟,还有你五师弟从金鳌岛后海,乘船离去。”
陈鹤取下了背后的那柄黑背阔刀,轻轻敲了敲,神色陡然锐利了几分,就要抬起脚步,走下铸刀台,直面这位‘紫霞门长’。
天色仿佛压抑了下来。
听到动静,推着轮椅的三弟子俞斋,上了这座铸刀台,看见陈鹤与秦拙,武夫耳聪目明,早就听见些动静的他,不由苦笑:
“师傅,我这两条腿还没养利索,跟着师兄师弟,就算走了,也是累赘。”
“不如就留在这,给你搭个伴了。”
秦拙上前一步:
“是啊,师傅!”
“之前十几年里,你遣散门众,让出‘开馆授徒’的名头,愿意走的,早就走干净了。”
“咱们剩下的,哪个不是对天刀一脉,还有祖师留下的基业,抱着荣辱与共的心思?”
“李松溪师弟和殷弘师弟受季师弟相邀,坐镇道馆街,有师弟帮衬,到时候避避风头,保全性命,便算是留下火种了。”
“要是这些人逼得太死”
“我等也不是不能叫他们看看,天刀一脉的锋芒!是不是,五师弟?”
秦拙语气铿锵,看向俞斋身侧,一始终抿唇不语,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佩刀客。
闻言,陈鹤的第五徒,也就是季修从未照面过的天刀流五衣钵乔启,嘴唇嗫喏了下,神色有些犹豫:
“这”
看到五师弟乔启的表情,秦拙拧了下眉头,不过片刻,便复又松了下去:
“是了。”
“师弟你出身三十六行,乃是茶行的长房嫡系,家大业大的,和我们这些系身流派,孑然一人的江湖客不同。”
“师兄知你有难言之隐,你这么多年愿意留在落寞的天刀流里,已是仁至义尽,方才我言语有些过激,是师兄的过。”
想起这位师弟的来历,秦拙冷静了下,旋即开始为了他而考虑:
“如今紫霞门长声势浩大,气势汹汹的登上岛来,张口闭口就要给师祖立坟、取缔天刀流派。”
“狼子野心,简直昭然若揭,就是抱着要夺我基业,占我传承的心思来的,难保不会存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师弟,你速从后岛绕行,渡小舟直入江阴,暂且去你家‘茶行’里避避风头”
秦拙话未讲完,乔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看向捧起阔刀的陈鹤,终于还是叹了声,随即重重一跪:
“师傅,你将我逐出师门,去了这天刀流派的名册吧。”
此言一出,陈鹤眉头拧了下,而秦拙和俞斋这两个徒弟,则齐齐望向了他,有些出乎预料,神情愕然:
“师弟,你.”
乔启低头,不敢对视,扭开了脖子。
“你们天刀流都落寞了这么多年,茶行乃是江阴赫赫大族,历来进贡我紫霞流派的财货,不可计数。”
“乔启留在你们天刀流,陈鹤你连你这一脉的至高秘武,都不分他一份,而是交予了那素未谋面的小子,何其偏心?”
“与其呆在这,倒不如借着‘茶行’的关系,投了我紫霞一脉,做个首座真传,得授秘武,未来还能背靠流派,有竞争茶行主位的机会。”
“若不然继续蹉跎在这艘沉船上面,能有什么前途?”
突然间!
这道铸兵台前,有弦外之音传至,叫陈鹤以及其他几人,当即凝眸望去。
却见一道发丝间紫息流淌,约莫二十七八年岁面貌的青年,身后跟着一周身无漏,紫衣大裳的练气大家,还有一众人影,已是登岛,至了近前!
这声音,便是跟在那紫霞门长卫长空身后,身成无漏的紫裳大家开口道出的。
这位紫裳大家,名为吴洪,乃是紫霞流派,负责传承一门秘武的秘武首座,位高权重。
之前在紫霞大殿诸多高位中,讲述自己在金鳌岛内有着卧底,撺掇紫霞门长卫长空窃取天刀基业,力争‘江阴第一’名头的,也是他。
此时,这位吴洪首座看到这铸兵台上的境况,一时更是摇头晒笑:
“但要不是那叫做‘季修’的少年,在你们流派祠内,得了‘真宗级’的刀道秘传,我等还不晓得,贵派玄阳高人,竟留下了这等宝地!”
“本来以为之前十几年,除却这座金鳌岛外,已经明里暗里,将天刀流薅空了,但现在看,还犹有富余。”
陈鹤闻言,眼眸突然锐利了些许,来回扫了眼跪着的五徒乔启,语气带出了几分失望:
“是你告诉紫霞流派,我天刀‘祖师祠’秘辛的?”
这句话一出,秦拙眼神一愣,紧随其后,泛出了几分质疑:
“师弟,你.”
乔启头更低了,一时有些羞愧:
“师傅,茶行不止我一个嫡系,我父亲屡次三番叫我改换门庭,不然未来没有角逐行主之机,为了前途考量,我”
陈鹤沉默着,手中阔刀,嗡鸣不止:
“原来如此,我说为何这等绝密,他一个外人是怎么晓得的。”
“唉,你啊你,若是要改投他派,当面知会一声便是。”
“那位列‘真宗级’的的大五衰天刀,你师兄弟六个,除了你二师兄有那天资,其他人,就是学了也学不会。”
“我将你们一视同仁,当作门派未来的种子培养。”
“你若能有机会传承,我早便教你、给你机会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紫霞门长。”
陈鹤抬头,眼神平静:
“你若是想要这座金鳌岛的话,三日之后,我拱手让你如何?”
“毕竟是当年三阳门留下的遗产,有能者居之,你如今位列江阴头筹,取此基业,也算应该。”
“至于给师傅立个衣冠冢,确定他已死事实.”
“左右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不行。”
“但唯有‘祖师祠’,供奉的牌位事关先父,还有刀道祖庭当年牺牲于界门的一众先烈,唯有这个,不能叫你们一观。”
陈鹤划开脚步,屹立在这铸刀台前,挡在了那后方的祖师祠之前,眸光诚恳:
“门长,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闻言,卫长空眉头微皱,刚想说些什么,但他身侧的吴洪,却已上前一步:
“陈派主,整座‘金鳌岛’,你一件东西都带不走。”
“王玄阳都死了二十年,天刀流连一尊无漏武夫都没,你凭什么觉得,能守得住传承?”
“昔日的‘三阳门’,就是你今日的‘前车之鉴’!”
拄着阔刀的陈鹤,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见此,吴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认准了今日就能吃定这‘天刀流派’,随即眼神睥睨。
这时候,他看向身侧的门长卫长空。
见到这位紫霞老祖眼神仍有顾虑,似乎是在想要不要这么‘赶尽杀绝’时,不由附耳悄声宽慰:
“没事的,门长。”
“当年王玄阳收的两个弟子,大弟子陈鹤听闻一直稀松平常,在这金鳌岛内深居浅出,这么多年,除了成就大家外,也没什么消息流出。”
“按照王玄阳那性子,若是这个徒弟成器,不早就在江阴府内,打出一片天地来了,又何至于遣散门徒,险些连流派名都保不住?”
卫长空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是这回事,于是刚想开口。
可突然间
蓬蓬砰!
一股子气血迸发,筋骨拉伸的动静,突然‘噼里啪啦’,从那发丝花白,背影萧瑟的陈鹤身上迸发!
这种不同寻常的动静,叫卫长空苟了多年的性子,敏锐的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于是神色有变:
“等等,你.”
砰!
如同决堤洪流一般,浓浓的气血狼烟,毫无征兆的从陈鹤肉身中绽放,叫他筋骨骤然膨胀。
几乎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
只见陈鹤原本整个人儒雅、削瘦的身躯,骤然拔高!
而后眼神逐渐锋芒毕露,展现出鹰视狼顾之姿,身子更是延伸到了足足一丈高,虎背熊腰,宛若一座小山一样!
随着发丝披在双肩之上,陈鹤提着手中黑背阔刀,身上原本的宽袍大袖,‘刺啦’一下不堪重负,扯断成了布条。
儒雅中年一息暴改筋肉猛兽,反差简直拉满!
在秦拙这三个亲传弟子都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
这尊筋肉巨人缓缓的,一步迈出!
刹那,原本看似只是‘气海’的境界,在陈鹤身上骤然节节攀升,肉身无漏,眼神亮得骇人:
“老不死的王八”
“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要不是因为小时候见了刀道祖庭的‘教训’,老子决定小心蛰伏,苦心经营流派,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当个儒雅随和的人。”
“为此,还不惜和王玄阳那老头意见相左,但我仍然觉得我是对的。”
“只是.”
“你以为,我打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善茬子’?”
“刀道祖庭没一个讲道理的,能长出我这样儒雅随和的人?”
“老子在跟你们‘演戏’呢!”
陈鹤提着阔刀,冷笑了下:
“只可惜你这老王八,怎么不能再多等等呢。”
“再给些时间,等到老子气成龙虎,到时候没了掣肘,你看老子还跟不跟你们演?”
“到时候吃了我的,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你今天这么不依不挠”
陈鹤眼神凌厉,阔刀横劈,一刀撕裂真空,直接将那一侧口出狂言的吴洪首座,当着卫长空的面,给砸飞了出去!
刹那,砖石飞裂!
而后宛若人型暴龙般的陈鹤,单臂拖着手中阔刀,大家三境中,抵达‘流派主’级巅峰的气魄,霎时一览无余!
“老子倒要看看,横跨整个巅峰一境,我能不能拿捏得住你!”
卫长空的面色缓缓抽了抽。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有关于刀道祖庭的传闻。
一甲子前,那里出来的人,脾气据说都相当爆,他原本还诧异,为何当年里面一尊‘封号武圣’的子嗣,怎得如此稀松平常.
现在看,是他眼拙了。
不过怎么随着他一出山,就感觉事情一切都不对劲了?
但看着陈鹤展现流派主巅峰的实力,当着自己的面,将派中首座打残,卫长空眼神难看:
“本门长确实看走了眼”
“但陈流派主,你不出这一刀,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可现在”
“你真以为,距离‘伪封号’只差一步的本座,能压不住你!?”
就算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对.
可自己门人都被打了,做老祖的要当面都不动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明天他的颜面就得丢尽!
刹那!
卫长空发丝紫息狂涌,单掌一提,龙虎气自神海映照现实,化作异象,一式位列‘立派级’的秘武‘大紫霄手’,赫然凝于五指,向陈鹤横空拍下!
双方战于铸刀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人交手,其声嗡嗡直震,宛如雷音大作。
这秘武一掌,筋肉虬结的陈鹤.竟生生抗住,哪怕肌肤被震得血管爆炸,喷涌不止,可气势却骇人的很,披头散发,宛若一尊古之魔神!
就在两人要打得这座‘铸刀台’崩陷之时。
季修,却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到了这座流派之内!
早在金鳌岛外,看到一众飘扬‘紫霞旗帜’船只之时,季修心中就知晓不对。
直到踏入天刀流内,他才终于揣测清楚今日大致的来龙去脉,因此心中更是一沉。
可如今他到底身份不同寻常。
不仅已登府院魁首,得院首裴道然青睐,还有徐龙象那府院老怪物当作座师,与侯府也有着交情。
就算是有大行主、流派主看他不爽。
在青天白日之下,对他也会投鼠忌器,不能光明正大的动手。
因此察觉事情不对,季修第一时间,就脚步急促了几分,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才到这铸刀台。
看着到处砖石崩碎,山崩地陷,只剩一尊筋肉巨人,正提着阔刀和一面色阴沉,发丝紫息流转的青年,疯狂肉搏!
季修脚步一顿,不由揉了揉眼。
不是,大师伯人呢?
这两人是?
而随着他的到来。
两人不约而同,瞥了一眼。
第一眼过,两人都没有停手。
哪怕那筋肉巨人已经鲜血淋漓,但那紫发青年面庞上,一道‘血痕’也极为明显。
作为紫霞门长,龙虎巅峰的高人!
被一个后辈伤了,这岂不是奇耻大辱!?
卫长空当然誓不罢休!
然而————
当他脑筋倏忽一转,想起方才惊鸿一瞥,在那少年身侧的老人面庞时.
他稍稍回味了几分,陡然涌起了几分熟悉感。
“这面孔,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卫长空心脏突然跳了刹那。
“那张脸,老子是不是在哪见过?”提着阔刀,浑身骇人得可怕的陈鹤,也皱起了眉。
等等!
嗖!
两人脑筋好像搭在了一处,‘唰’得一下,同时望向了季修身边浑浑噩噩,一脸茫然的老头子,不约而同,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眼!
而后刹那!
卫长空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回忆一样,哪怕大占上风,也突然应激,猛得退了两步,手掌颤颤:
“王玄.阳!?”
至于陈鹤则‘呼哧呼哧’喘着气,拄着刀,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瞪大了眼:
“不是.”
“老东西,你真没死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