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停。
王二三言两语做了决断,正要摆手散场,就见丁重楼上前一步。
“且慢。”丁重楼看了眼孟渊,而后才道:“督主,我镇妖司六品武人不少,为何独独让孟飞元出战?我看丁千云也是身经百战,对付同一境界的武僧绰绰有余。”
这是在抢先登之功!而且说的也颇有道理,孟渊在镇妖司无有根基,破境六品后也没什么战绩,却只让孟渊出战,确实有不服处。
王二并不说话,只是看向了丁千云。
“属下愿意拼死!”丁千云立即俯身,随后他见王二面无表情,就又看向孟渊,问:“孟飞元,你敢么?”
孟渊抱刀在怀,并不理会丁千云。
“我说丁千云,能在这里站着的人,哪个没拼过命?”林宴没好气的很,“督主选我师弟,没选你,就是觉得你废物,你没用!”
“那不选你,是不是也因为你废物,你没用?”丁千云冷笑道。
“是。”林宴道。
丁千云外表粗犷,但其实内里精细,以往说话做事也有条理,但遇到林宴这种不要脸的,还真没法对付。
眼见丁千云不说话,丁重楼就又说道:“前番咱们为武斗做过准备,没道理现今什么也不说,就让姓孟的来。”
“不错!”丁千云立即跟上,道:“虽说孟飞元曾在葫芦山大战六品枯荣大士而不败,又曾越阶斩杀杨玉瓶,松河府之变时曾反杀持蜉蝣天地的六品境黑衣人,还杀了信王座下郄亦……”
说着说着,丁千云觉得不能再说了,这战绩太过耀眼,说这么多已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果然,随着丁千云数起来孟渊的战绩,诸人都纷纷点头。
“不过孟飞元破境中品境界后,却没什么事迹可言。”丁千云终于掰扯回来了,“外人只说孟飞元好色,却不知如今还有能耐几分。”
“那请你娘来试试不就行了。”林宴正在掰核桃吃,“我师弟不嫌弃的!”
丁千云根本不理会林宴的激将之法。
“要不让他们二人比一比?”丁重楼提议,“妖佛西来,自然是要能战之人迎战。”
“比试自无不可,只是没什么必要。”王二等大家吵完了才笑笑出声,“非是我钦定孟飞元,而是人家求战孟飞元。”
说到这儿,王二看向孟渊,道:“九劫和尚跟我讲,这一次随行之人中,有一六品境武僧,名号金海。”
“很厉害么?”林宴好奇问。
“金海和尚十八岁,开三丹田,想来有降龙伏虎之称。”王二也不说人家的战绩。
这话一说,大家都了然了。那金海和尚必然是一天资卓绝之辈,断不能等闲视之。
世间六品境的武人多了去,但十八岁时就能如此,且已开三处丹田,当真是前程无限。
即便困在登天三阶之中,怕是同阶里也难有匹敌之人。
这种人展现出了资质,就算有诸多缺点,也必然会有人照料,会有人提携,乃至于磨砺、引导。
一如孟渊,也是少年时杀出来的声名,境界突飞猛进,一年间便已来到六品境。
展露头角之时,聂延年就看出孟渊不凡,早早就把聂青青塞给孟渊,而张延年更是想让自家子侄当小。
也因着如此,应三小姐才会屡屡提携,还容忍孟渊窥探她的美足。独孤荧和独孤明月也愿意跟孟渊交好,甚至帮忙开拓丹田,甚或是狼狈为奸。
如今孟渊再进一步,王二更是钦定孟渊跟在身边,属实是打算亲自教导。
孟渊尚且如此,那金海与孟渊也不差多少,必然是呵护备至的。
至少这一次才头一回听闻金海之名,可见人家一直藏着,今日才算是让金海露了声名。
“为何指我?”这是孟渊的不解之处。
“九劫说郄亦生去过佛国,与金海曾论禅比斗。”王二看向诸人,接着道:“郄亦生惜败。如今郄亦生已死,金海想要寻杀郄亦生之人比斗。”
“郄亦生虽坐困六品境多年,但其实手段不差。”箫滔滔感叹,“甚至说,别人誉其六品第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镇妖司六品武人不算少,但是能胜他的没几个。”
说着话,箫滔滔还看了眼林宴。
“我万万比不过!”林宴是亲眼见识过郄亦生力挫佛道两家高人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金海和尚求战于你,还是你的一位故人引荐。”王二笑着看向孟渊。
孟渊的故人多了,但哪位故人能跟西方佛国扯上关系?李唯真?可李唯真在那边杀妖呢,那还能是谁?
“独孤亢?”孟渊问。
王二微微点头,“金海和尚曾在自在佛座下任掌灯沙弥。”
“掌灯?青光子的那一盏灯?”箫滔滔印象最深。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金海与青光子确实相识。”王二道。
“独孤亢在何处?”前次香菱来信,还说起了诗社之事,念叨了独孤同学好几句,孟渊一直都记着呢。
“等你胜了,去问九劫。”王二摆摆手,“都散了,孟飞元留下。”
那丁重楼和丁千云情知没法变更决战人选,俩人也不再纠结,当即离去。
其余人情知这是王二要面授机宜,就也不多留。
转眼人空,王二迈步进了房中,孟渊跟上。
这院落本是禅定院首座禅修之处,很是简洁朴素,少有陈设之物,只有茶案和蒲团。
王二盘膝坐在茶案前,朝孟渊招招手,“坐。”
孟渊在王二对面盘膝坐下,也不说话。
“我总觉得你在面前有些拘谨。”王二笑着捞起茶壶,随手倒上茶,“这几天做了什么亏心事?”
“只是太过想念督主。”孟渊随口胡扯。
“呵呵。”王二笑笑,道:“我听王不疑说,你先前闭关了许久,日日以火焚身,可有所得?”
“没有。”孟渊摇摇头,接过茶杯,道:“我总觉得要摸索到了,但还是差了一点。”
“相契相合何其难?求这样一卷天机法门,更是难上加难。要么有大机缘而获,要么自身去开拓。”王二这般说着话,朝孟渊招了招手。
孟渊伸出手,就被王二一把抓住。
“肌理细腻,内蕴火气,似有若无。筋骨强壮,生机盎然。”王二稍稍品鉴,当即探出玉液。
一时之间,孟渊便觉似有高山大海压了上来。
那玉液看似柔和,却坚韧之极,似刀剑般锐利,又似秋水般柔和。
玉液当即游走在孟渊的全身,而后一个盘旋,竟落在了孟渊的丹田之中。
王二的玉液似带有某种真意,不仅在孟渊的丹田之中游走无碍,似还有引导之能。
过了没多时,丹田玉液竟在王二的引导之下腾沸起来。
孟渊只觉浑身火气升腾,随即玉液急速消耗,数息之后,竟已然燃尽。
王二终于收回了手,微笑着看向孟渊。
孟渊如今两处丹田被王二一举扫空,比强催两次浮光洞天还要快。
若是以往,孟渊被这般强抽玉液,必然有头痛之感,肉体也有硬抗重物之感。
但是历经第五次淬体之后,孟渊此时只是浑身是汗,略有疲累之感,也算不得什么。
王二仔细看孟渊模样,她深知若是寻常武人被陡然间耗去所有玉液,必然头晕脑胀,筋骨无力,比在妓馆玩了三天三夜还要疲累。
而眼前之人却只是略微生汗,虽有疲惫之相,但显然还未力竭。
“想不想学蜉蝣天地?”王二忽的问。
这蜉蝣天地是蓄力之法,乃是武人寻常之时压制自身之能,待到紧要之时,才一举发力。
待到出力之时,天崩地裂,或是寻常时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功。
“我初习武时,自觉天下舍我其谁。可后来我越往前走,越往前攀,眼界逐渐开阔,就越有井中坐蛙窥明月之感。乃至于有一粒蜉蝣见青天之感。”一时之间,孟渊想起了李唯真的话,又想起了松河府城外的那黑衣人。
“蜉蝣一生,只为腾飞青天,见天之高,地之大。”孟渊缓缓出声,道:“可蜉蝣即便乘风窥探到青天无垠,也只是蜉蝣,自不能君子豹变,也难有化龙之时。”
“你看不起蜉蝣?”王二问。
“不是看不起,而是所求者不一样。”孟渊微微摇头,“蜉蝣飞天不是我的道。”
“道在何处?”王二追问。
“一粒蜉蝣见青天,见青天而不畏青天,亦要攀援而上。”孟渊十分认真,“蜉蝣是为攀援,见天地之景象,确实不屈不复。但我的道,却不是腾飞之后,坐看看这一方天地。”
王二闻言,也不说话,饮了一口冰凉茶水,这才道:“有没有把握胜金海和尚?”
“有。”孟渊没说谎。
“有没有把握杀他?”王二又问。
“有。”孟渊依旧没说谎,即便还没见过那什么金海和尚。
“那就杀了他!”王二放下茶盏,抚掌道:“这种少年天才,不能为我所用,必为祸患,正该早些剪除!”
孟渊总觉得王二不单单是指金海和尚,而是另有所指。
也不去多问,孟渊只当即应道:“敢不从命!”
“回去好好歇一歇。”王二笑着赶人,“你两处丹田干涸,赶紧恢复。明天第一场,你也去看一看西方佛国高人的风采。”
“是。”孟渊应了下来,却又道:“我想先下山见一见明月姑娘。”
王二闻言,上上下下打量孟渊,都要把孟渊看的不好意思了。
“我记得明月曾着男装出行,但大都是紧身劲装,却也有宽松些的道袍。”王二显然认出了孟渊穿了明月的袍子,她笑笑道:“明月过得苦,你好好抚慰抚慰也是好的,只是莫要后院失火。”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起身告退,也不多说什么。
出了院子,孟渊虽然玉液尽干,但是浑身气力犹在,根本无有虚弱之态。
那静山还在一直等着孟渊呢,王不疑陪同,林宴带着周盈和范业也在。
“孟兄总算出来了!”静山一见孟渊出来,就赶紧拉住,道:“咱们这就走吧!别让素问小师妹等急了!”
“小心着些!”林宴到底是当师兄的,为人最是稳妥,他摸出一瓶丹药,“这是你嫂子做的。”
“我用不着。”孟渊道。
“这是防备女子有孕的。”林宴低声告诫,“云山寺戒律最严,你不能只顾自己快活,害了人家小尼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周盈气的一把夺过那丹瓶,道:“静山说了,是素秋小师太请孟千户去的,不是素问,更没有别的!”
“指不定呢。”静山却也插话,“孟老弟会勾人,静风师兄是赞许过的!”
扯了几句废话,孟渊正要随静山下山,就见丁重楼带着丁千云诸人从禅定院走了出来,身旁还有禅定院首座智清,还有觉生和尚。
“阿弥陀佛。”觉生见孟渊和林宴,就笑着上前合十行礼。
孟渊和林宴也知道,自家俩之所以能让人家高看一眼,绝非资质和职位,乃是因都是应氏旧人之故。
“听说你要跟着去找那什么孔雀了?”林宴笑嘻嘻的问。
“小僧百无一用,却也有降妖伏魔之心。”觉生和尚很是谦逊,微笑道:“正好丁指挥邀请,小僧就也跟着去看一看光明圣王座下弟子的风采。”
“孔雀是个妙人,不大能打,但是最会逃。”林宴还给出指点,“就是你得小心些,别你没渡了他,反而让他渡了你。”
“阿弥陀佛,只要是渡人,那都算是功德。”觉生和尚笑着道。
扯了几句废话,孟渊和静山先下山去也,觉生和尚却带着丁千云又去邀了几位兰若寺僧人。
忙活半晌,觉生这才下了山。
来到山下,入目所见皆是雪白,只有一条窄小道路。
“阿弥陀佛。”觉生见城下百姓艰难,许多房舍都被积雪压垮,只能群聚在一处处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
有兰若寺僧人放粥济人,觉生又看了几处草棚,来到解开屏渡的那暗门子门前。
丁千云在旁陪同,他见觉生问的精细,就笑道:“大师觉得孔雀如何?”
觉生叹了口气,道:“高僧,无能的高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