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淬体

    大雪纷飞。

    解开屏一手端着粥碗,另一手护住碗,生怕落进了雪。

    待听到孟渊想要谋划丁重楼后,解开屏也没吃惊,只是道:“这同僚非得杀么?”

    “唉,我也没法子。”孟渊哀叹,“我不杀他,就是他杀我。”

    解开屏见孟渊毫不隐瞒虚伪之态,就道:“咱俩不把稳,你把你那位心狠手辣的小相好喊上!”

    “行,我去求一求她!”孟渊道。

    “丁重楼最近在找我,若是他带着些虾兵蟹将,那自然不足惧,就怕他还请了儒释道三教的高人。”解开屏十分谨慎。

    “怕是不好请。”孟渊早就料到了,“若是平时,自然能请到人。不过现今大家都在兰若寺等三位高僧斗法的结果,怕是这几天不会想挪脚。即便另有派遣,也不会有高人陪同。”

    解开屏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啰嗦,“等我消息,至多三日!”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孟渊这才回返城中。

    来到独孤荧所居之处,她的伤似是又好了些,又着上了红斗篷,那一身薄衣也被遮掩,再看不得娇小身躯。

    天已大黑,只一浅黄灯烛。

    将与解开屏的约定之事说了后,独孤荧就闭上眼,是为驱赶之意。

    “天太晚了,外面雪还没停,我也半日没吃口热乎的了。”孟渊硬着头皮要留下来。

    独孤荧到底是个厚道人,她召来外间的丫鬟,送上饭食。

    房中清简,饮食也如此。只两碗米粥,两块面饼,还都是凉的。

    “荧姑娘太过苛待自己了。”孟渊吃干抹净,这才出了声。

    “口腹之欲是最最无趣之事。”独孤荧声音淡淡,“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情六欲加身,也不过都是空罢了。”

    眼见独孤荧一副要当尼姑的样子,孟渊也不好再说。

    “偏房还空着。”独孤荧又赶人。

    “不急。”孟渊并不走,只是道:“咱们再说一说丁重楼的事,他那蜉蝣天地有何妙处,你再跟我讲一讲。”

    上次谋划智和大师之事是独孤荧牵头,此番谋划丁重楼之事则换了孟渊。

    五品已然可称高人,孟渊倒是没什么惧怕之情,心中也很是平静。

    只是心静归心静,孟渊却还是再三思索阻击之法,以及考虑诸多变故。

    这不是与郄亦生那般直面生死的拼命之时,而是谋定后动的暗杀之法。

    独孤荧全身藏在红斗篷之下,她见孟渊眼中确实都是虚心求索之意,便当即说了起来。

    孟渊安静来听,又跟那松河府城外的黑衣人来做比较、印证,颇有所得。

    天越来越晚,外间风声不息,雪还是飘飘洒洒。

    “城中粮价高涨,民声腾沸。”独孤荧看向窗外,“如今世间圣人斗法,卷起飞雪,却不知要压死多少人。先人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孟渊跟和尚待久了,也染上了辩经的毛病,“这般看来,外间斗法的根本算不得圣人。”

    “天已不早了。”独孤荧又来赶人。

    孟渊本就没有非分之想,便即去往偏房休息。

    点上灯火,眼见房中陈设简单,薄被一张,蒲团一个,矮案一台,灯烛一盏,再无别物。

    盘膝静坐蒲团之上,孟渊闭目坐定。

    耳听窗外风声雪声难消,催的人心中难宁。

    盘坐片刻,孟渊心意稍平,这才检验自身。

    精火壮大升腾,已然圆满。

    “是否引火淬体?马上就要与丁重楼对阵,以他的能耐,怕是不比对上智和简单。若是留精火在体内,即便身上有损,也能立即补足。继而熬到丁重楼的蜉蝣天地之功耗尽,那必然是胜局。”

    “到时再来采集丁重楼之火,便足够稳妥了!”

    孟渊这般想着,脑海中似晃荡了一下,竟忆起了葫芦山底下的杨玉瓶,以及郄亦生临死之时。

    那杨玉瓶心狠手辣,可称劲敌,尤其是数次以九转还神续命,着实难对付的很。

    而郄亦生是孟渊遇到的第一个可称惊才绝艳的人,其人曾连破僧道高人,犹有余力。

    孟渊与其相博,数次折羽而逃。

    但在七水镇时,孟渊向死而生,不管不顾,拼尽心血,终于逼的郄亦生拿出了后手。

    “我到六品圆满之后,五品境明明只差一层薄纸,却始终勘不破。信王说是心境之故,武人真谛之故。彼时我不懂何为心境之变,但我却知何为武人之本。武人乃是于无路之处,斩荆破棘,开出一条路。那些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之辈,妄称武人,其实根本不知以武入道的道理。”

    “后来我才明了心境之变。乃是我有九转还神,始终惦念一条生路,且还是以友邻为壑之路。九转还神是救命之法,乃至于能临阵破境,但在武道上越走越远,便知这是饮鸩止渴,前方已然无路。这是我的道,可道路已然封闭锁死了。”

    郄亦生的话犹在眼前,乃是说武人并非不能不留后手,而是不能过于依赖后手。

    孟渊数次险死还生,都靠精火反哺,已然存了依赖之心。

    心念电转之际,稍一存想,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竟生出背负高山之感,比之强催浮光洞天还要难撑,整个人似要被摁进泥土之中,碾成粉尘一般。

    如此强撑了几息,孟渊便觉自身被层层火焰包围。

    这一次烈火及身不似前四次那般灼心焚身,而是有几分温和之意,好似酷冬难熬之时的一缕小小焰火。

    焰火无穷无尽,又不死不休,只是在孟渊体内转动。且每每周游一次,好似就要带走些什么东西,又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孟渊脑中混沌一片,竟不知如何抵挡,也不知如何引导,只任凭火焰冲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在体内盘旋不绝的无数细微火焰竟逐渐壮大,继而火势滔天,似要焚山煮海,燃尽万物一般。

    一时间,孟渊似回到了那几日静思天火燎原之时,入目皆是火焰,血肉中、筋骨中、脏腑中,乃至于所思所想的精神之中。

    直到这时,孟渊才终于察觉到痛苦之意。这种痛苦比之前四次要更玄妙无端,先是自头颅处起始,好似脑袋要被焚成灰烬,脑浆被煮沸了一般。

    孟渊强撑痛苦,却再难忍受,只觉七窍中有火喷涌而出。

    继而大火及身,血肉溃烂,白骨刚刚现出,就化为焦黑之态。

    丹田玉液陡然一空,尽数被精火化为雾气,消弭无踪。

    而上中下三天之中奔腾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焰火,好似要将武人之基尽数毁灭一般。

    向死而生,孟渊只觉得这便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之意始终不退,但孟渊却艰难的睁开了眼。

    又过片刻,痛苦之感仍在,脑中却有了几分清明,继而所见所闻终于能分辨了。

    小小房中如故,只是好似被灼烧过一般。

    抬手来看,肌肤血肉竟不是完好之态,到处都是焦黑伤痕,竟无一处完好。

    青丝黑发竟也带了雪白之色,好似这一次淬体用了许多年一般。

    孟渊犹然觉的体内热火蒸腾,难以消除,但又觉体内似有无穷无尽的气力,似永远挥霍不完一样。

    身下蒲团成灰,身上衣衫不见,静室只那烛火依旧,外间风雪之声未停。

    又过了许久,孟渊终于觉出身心相合,自己总算能控制自己了,而痛楚之感也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却。

    双目湛然,往窗外能及远,细究雪花之态。双耳清明,稍动便知内外之变。

    静室之外有人,片片雪花掉落在那人身上,好似雷鸣一般。

    那人一动不动,好似入定,呼吸极其细微绵长。

    是独孤荧在门外守护。

    孟渊也不去管,只是检视自身之变。

    头发慢慢转为青黑之色。肌肤上的焦黑伤痕仍在,却在慢慢掉落,露出崭新的肌肤。

    肌肤并未有烈火重生后的变化,反而看似一切如故,甚至少有光泽。

    但孟渊知道,如今肌理强韧,比未淬体前何止强了三四倍。

    而再究血肉之变,比之前线更为蓬勃有力,其中精火之气似未尽消,依旧在体内游走。

    脏腑筋骨更为强壮,孟渊只觉自己凭此能力扛大山,吞吐大海。

    两处干涸的丹田中有玉液滋生,且更为强悍锐利。

    细细检视了身体之变,孟渊只觉此番淬体比之前四次加一起还要强。

    但对身躯的提升又不是那么明显。

    其中最大不同处,乃是精火淬体时多番变化,似在与自身所求之“道”交相呼应。

    而这一次淬体最大的变化并非身躯肉体之变,而是精神之变。

    上中下三天一体,脑海中似有一缕细微火焰不灭,如同星火一般。

    而这星火永存,孟渊脑中始终清明,好似诸般乱心之法,乱神之法,乃至诸般道法秘法都要隔绝在星火之外。

    “以后不用焚心了?这是更为强悍的焚心?”孟渊一时间还难以琢磨明白,便打算来日找人试上一试。

    又过许久,门外声动。

    孟渊听到独孤荧的小脚微微动了动步子,人似也稍稍侧目,似在静听房中动静。

    “如何了?”独孤荧在门外问。

    静室寂静,两人都视风雪如无物。

    “没大碍。”孟渊回了句,又问:“方才可有异状?”

    “我听到你强自忍痛,肌肤断裂,似有心火升腾。”独孤荧语声细微,声音淡淡,没多少关心急切,好似在跟路人说话,“这种事不必着急,我来日寻人帮你,总能寻到与你相契相合之法。”

    “多谢荧姑娘。”孟渊见身上衣衫早被焚尽,而自己这次出门也没带衣裳,就道:“荧姑娘,可否帮我寻一套袍子来穿?”

    门外寂静,无人作答。

    过了良久,独孤荧才道:“城中雪重,行商断绝。这别院只有我和明月,另还有几个侍女,如何备有男装?你莫非要女装不成?”

    独孤荧不似平时的冷清无趣,似有几分笑意,且还不忘嘲笑,“什么法门要把衣衫都烧掉?你真恶心!”

    说完话,便听独孤荧迈动步子,往外去了。

    孟渊这时才想起,以往每次淬体,都有铁牛在旁守着。

    而这一次换了人,可不似铁牛那般好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独孤荧便回,而后推开门,一套衣衫飞了进来。

    “明月的。”独孤荧丢下一句话,她也不等孟渊说什么,就直接走了。

    孟渊从头脸上取下衣衫,见竟是宽大道袍,确实是男装,而非三小姐那样的坤道装束。

    此间也无人像铁牛那般提水端饭伺候,孟渊就去外寻了雪擦了擦身子,这才换上道袍。

    庆国道门昌盛,道袍自是盛行,寻常百姓也有穿道袍行走的。

    孟渊着好道袍,倒是觉得还算舒服。而且道袍宽大,稍稍显小了些,但也无妨。

    安坐一晚,待到天亮,孟渊这才出了门。

    外间仍旧有雪,天灰蒙蒙一片,很是寂寥苍茫。

    独孤荧立在院中,身周无雪,她似是一晚未眠,依旧藏身在红斗篷之中,好似在雪中盛开的梅花一般。

    “多谢姑娘护法。”孟渊躬身行礼。

    独孤荧红斗篷上只有些许雪花,她微微侧头,打量孟渊,而后道:“道不道,武不武,倒是像妖道一般,不伦不类!”

    人家这是耻笑孟渊的道袍。

    “那你又不借我穿你的红斗篷!”孟渊也有道理。

    独孤荧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孟渊。

    远见人家不打算留饭,孟渊只能告辞。

    出了门,本还想找明月相谢赠衣之德,却不想人家出了门。

    离了平安府城,回到兰若寺禅定院,才见明月竟然在这里。

    明月手中提着剑,正在跟林宴说话,那周盈和范业却都被赶开。

    孟渊见林宴拍着胸脯,好似下了什么保证。

    “明月姑娘,师兄。”孟渊上前。

    明月瞥了眼孟渊,上下扫了眼孟渊穿的道袍,竟一句话不说,径直走了。

    “我说师弟,外面留宿咋还换了袍子?”林宴笑嘻嘻,“刚人家找我,说我是师兄,让我好好管着你呢!你干啥了?”

    林宴挤眉弄眼的搓着手,一副虚心打听的急切模样。

    那边周盈和范业也赶紧凑了来,纷纷竖起耳朵。

    “昨晚练功,坏了衣衫,借了人家的道袍。”孟渊实话实说。

    林宴却不信,一直追问不停。周盈也来了兴致,使劲儿的往前凑。

    解释半天也不成,孟渊干脆谢绝客人,闭门静修去了。

    又过一日,静山寻了来,说是云山寺的粮食分完了,他想拉孟渊入伙,一起去打点劫。

    这是孟渊与解开屏约定好的暗号,只要静山来兰若寺寻人,那就是到了出手之时。(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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