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舍

    已是一月底,依旧寒意料峭。

    静下心神,催动焚心,孟渊按着腰间刀柄,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骑象而来的无生罗汉。

    平安府城万人空巷,此间人山人海,全都涌出城外来看无生罗汉。

    无数百姓云集,镇妖司和府军艰难维持秩序,可还是难挡百姓的热切。

    可待七彩祥云出现后,喧闹的百姓好似被安抚住了一般,竟不再喧哗,只纷纷伸头踮脚去看。

    巨象高大,云集的百姓看不清一众西来僧侣,却能瞧见那巨象和华盖。

    远处巨象踩地,一声接一声的轰隆之声。

    一时之间,竟有不少百姓跪地,乃或者五体投地。

    有人带了头,便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伏,口中却不呢喃什么佛号,而是低声说着保佑之类的话语。

    好似风吹麦浪一般,十之七八的百姓都跪在了地上。

    “这些百姓都是平安府一地的人,见识过僧佛的风采,如今听说西方真佛来了,那真是说跪就跪。”莫听雨见状,就感慨不停,“师兄,你说这到底是有见识,还是没见识?”

    “润物无声,连我都未感觉到那位用了什么手段,却也不必苛责百姓。”宁去非道。

    “师兄,你真是善解人意!”莫听雨根本不看那什么无生罗汉,一双眼睛只在宁去非身上。

    孟渊此时跟在箫滔滔身后,环顾四周。

    只见这一番来迎无生罗汉的人虽多,但出面在前的也就两人,乃是镇妖司督主王二和兰若寺方丈智观。

    两人都是四品境界,一个在朝,一个在野。

    至于其余的儒道之人,却没有上前。

    孟渊环顾四周,只见黑压压的跪了无数人,没看到解开屏的身影,却见冲虚观四子混在人群中。

    冲虚观四子没跟着诸多百姓下跪,倒是给冲虚观留了几分体面。

    那静尘隔着老远就朝那巨象指指点点,静山和袁静风则低声议论,也不知在说什么大事。

    赵静声还算内敛,没太掺和,他也瞧见了孟渊,就拉着袁静风朝孟渊摆手,还在喊着什么话。

    隔的太远,孟渊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瞧他们穿着,大概是又要借钱。

    孟渊赶紧扭过去头,就当没瞧见。

    “老箫,花长老和妙音长老没来?”林宴左顾右盼,最后问出了声。

    “没有。”箫滔滔微微摇头,“那两位跟寻常的妖不一样,学识不输大儒真人,现今在兰若寺跟那两位祖师爷说话呢。”

    “原来如此。”林宴也就不多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巨象缓缓临近,王二和智观和尚上前。

    相距不过百步,孟渊竟还是看不太真切那巨象华盖之中的人。

    一旦想要凝神细看,就会生出几分恍惚之感,只能见到万般光彩,心底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孟渊情知跟无生罗汉差的太远,就也不再去看,反而又看向四周之地。

    “装神弄鬼!”林宴向来胆子大,心里也不太藏得住事。

    “小点声吧你!”箫滔滔朝林宴瞪眼,“你和小孟都是聂延年教出来的,怎么就你管不住嘴!”

    “我只是说出来,他心里憋着坏呢!”林宴对孟渊了解的很,他拉住箫滔滔,认真道:“你信不信,我师弟这会儿在想怎么破这老秃驴呢!”

    “师兄,我没想。”孟渊自证清白。

    “这种事不要说出来。”箫滔滔教导下属。

    三人嘀咕了一会儿,却见那无生罗汉依旧在巨象之上,并未下驾,王二和智观就在巨象之前立定。

    这也算不上无礼,毕竟世上的三品境太少,摆再大的谱也没错。

    毕竟三品境界,已然近乎“神”了。

    “也就是这个时节,换了大争大乱之世,儒释道谁家的三品敢在四品武人面前摆架子?”林宴感叹不停,他看向孟渊,问道:“咱家督主没脾性,那位冲虚观的大师兄来了没?”

    “师兄,我刚出关。”孟渊无奈道。

    林宴环视四周一圈,道:“玄机子没来,倒是那四个废物来了,你这两天去尼姑庵里问一问。”

    孟渊也有此意,当即应了下来。

    诸人等了片刻,便见无生罗汉依旧没有从巨象上下来,而王二和智观和尚在前带路,要往兰若寺而去了。

    直到这时,孟渊才算看清巨象上的无生罗汉。

    只见无生罗汉身披袈裟,盘膝坐于华盖之下。其面容不见有何出奇,模样一般,说不上美丑,面容似有几分老迈,但看其肌肤雪白细腻,又似是少年人。

    那巨象后面跟着一百零八位徒子徒孙,全都低着头合十,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佛经。

    无生罗汉眼中无有神采,嘴角有一丝笑容,环视四周时还不时颔首。

    随着巨象踏在路上,所历所经之处,道路两旁之人无不有心旷神怡之感,心思清明无碍,好似沐浴在春风之中。

    在孟渊也有所感,好似身心内外全然无有隐藏。连经历松河府之变后一直郁郁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好似前途明了,心中有桃花盛开。

    “想起嫂子了?”待巨象过去,孟渊拉住还在出神的林宴,两人跟在后面。

    林宴醒觉,然后点点头,道:“他劝我对药娘好些,助我们夫妻和美。”

    说到这儿,林宴看孟渊,问:“你呢?”

    “舒我身心,让我暂忘一时仇怨。”孟渊摇摇头,道:“观音土。让你吃饱吃撑,就是不抵饿。”

    “阿弥陀佛。”两人身后来了一人,竟是觉生和尚,只见他合十道:“有些时候,饿极之人连一份幻想都求不得。能暂解一时肚饿,已算是不错了。”

    “大和尚,这是什么歪道理?”那莫听雨拉着宁去非也跟了上来,开口没带好语气。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十分有礼貌,侧身朝莫听雨一礼,道:“众生皆苦,却无有逃离的良方,却也只能这般了。”

    说着话,他指向四周的百姓。

    只见无生罗汉所过之处,许多百姓还在跪拜,但却扬起了头,面上无有北风吹过的戚戚之意,反而如沐春风,忘却了一时的尘世烦恼。

    “可是忘了烦恼,就真的没烦恼了么?”莫听雨质问。

    觉生和尚一时无言以对。

    一行人再无言语,跟在队伍后面,一道向兰若寺而去。

    路途不远,可那巨象步履缓慢,诸人也只能受着。

    来瞻仰高僧风采的百姓也不再跪着了,纷纷跟在后面,群情涌动,分明是还想聆听圣僧训导。

    待到无漏山下,那无生罗汉终于从巨象上下来,随着王二和智观,带着一百零八位徒子徒孙一道上山。

    这一次兰若寺谢绝外客,百姓再不能上山进香。

    那箫滔滔早就跟着王二去了前面,孟渊和林宴资历和境界不够,只能跟在后面,充当护卫。

    登上无漏山,无生罗汉也没多停,往后山而去。

    按着行程安排,论道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毕竟兰若寺是主场,而且兰若寺还有两位三品的高僧,无生罗汉自然要去拜访一番。

    此行依旧由智通方丈和王二带路,无生罗汉再不携徒子徒孙,而是孤身前往。

    如此三位佛门三品居首,势必要论道问禅,没个几天出不来。

    余下的一百零八位西来之人以无生罗汉的弟子九劫为首。

    这位九劫和尚是佛门四品境界,年龄已然不小,眉毛雪白,手中一直拈着一串念珠,倒是慈眉善目。

    九劫和尚也和善的很,其余徒子徒孙也都极守规矩。

    兰若寺三院首座和儒道两家高人,引了九劫大师在禅定院中说话,其余弟子在外恭候。

    孟渊和林宴本来还商量着今天一见面就算不打架,也得掰扯一场嘴仗,可没想大家伙儿都克制的很,愣是请茶送茶,玩什么宾主尽欢。

    “前几天做做面子,过几天就得咬上一嘴毛!”林宴十分有经验,“和尚嘛!讲究个舌灿莲花!先斗上几天嘴,然后再手底下见真章!”

    “怕是不太好对付。”孟渊一路上没敢再观察无生罗汉,反而把他的徒子徒孙都瞧了遍。

    自入道以来,孟渊也算身经百战,不敢说一眼就能看出别人高低,但却有几分直觉。

    这一百零八人中,除却九劫和尚外,还有七个五品,其余的都是六品和七品境界。

    而且囊括了佛家、武道和妖修三家。

    那七位五品境的佛国僧人中,三人是武僧,孟渊自思不太好对付。

    至于剩下的六品,甚至更低的,确实有不凡之辈,但孟渊已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了。

    闹腾到晚上,那无生罗汉果然没再露面,这一百零八人也都被兰若寺僧人妥善安排了住处。

    居住之地就在智慧院,也是兰若寺和镇妖司的人商量后定下来的。

    箫滔滔和丁重楼安排了人巡守,可佛国来客守规矩的很,不吵不闹不乱走,也绝不惹事。

    孟渊和林宴跟着箫滔滔在外面守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等到第二日,无生罗汉依旧在和兰若寺的两位祖师爷论道,并未现身。

    倒是九劫和尚应三院首座之邀,在问禅台设坛讲座。

    问禅台在无漏山三峰之下,是一极广阔的平台,向来为兰若寺讲道论道之处。

    历经数百年,早已被兰若寺历代僧人修整,可容数千人盘膝坐而。

    如今九劫和尚所开坛会为无遮大会,不论儒释道之人,都可参会。

    来听讲之人云集,除却平安府一地的诸多和尚尼姑外,还有诸多高人。

    国师府任道长,青羊宫云道长,天衍派陈道长,凌霄派莫道长,另还有青崖书院周先生。

    儒释道三家齐聚,不可谓不热闹。

    “老衲在师尊座下修佛百年,也曾游历四方,眼见耳听种种,勉强有所得。”那九劫和尚十分和善,面上微笑不止,环顾四周,笑着道:“今日所讲,乃是闲时所悟,其为‘舍’。”

    孟渊和林宴两人就在问禅台的外围,也伸着脖子来听。

    问禅台四周无有声息,只有细微鸟鸣之声。天朗气清,不见阴云北风,竟有惠风和畅之感。

    九劫大师高坐台上,身披破旧袈裟,接着道:“何为舍?”

    问出这一句,九劫大师微笑着看向四周,他两旁台下所坐的都是三教高人,都是通晓三教学问的,但也没人出声。

    九劫大师自然也不是问这些高人,而是看向台下听讲的一众年轻人。

    “这位施主可有见解?”九劫大师看向人群中盘膝坐着的宁去非。

    “不知大师所言之‘舍’,是为儒释道哪一家的‘舍’?”宁去非反问。

    “不拘哪一家,施主言之有物即可。”九劫大师微笑道。

    “那在下冒昧了!”宁去非是道门子弟,虽修武道,见识却不缺,当即道:“我观佛经有得,乃是舍财物、舍恐惧、舍佛法继而破去种种贪念,去贪嗔痴三毒,生慈悲之心。”

    “善。”九劫和尚颔首而笑,道:“《金刚经》有云: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便是‘舍’到极致之时,心无所住,便得空性。施主心怀大慈悲。善哉善哉。”

    宁去非回礼。

    “不过施主还当知从“有相舍”到“无相舍”的修行。修行无关功利,但却易生功利之心。需得超脱于功德果报的执念才是。”

    说完这句,九劫和尚再环顾四周,又问:“不知可有人再论‘舍’这一字?”

    问禅台寂静无声,无人来答。

    过了许久,九劫大师又出声,问:“当真无人再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群中有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光头站起身,正是觉生和尚。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垂首合十,道:“心经云:‘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大师执着于‘舍’,已然不可‘舍’,此为执念。”

    九劫大师听闻这句话,并不出声辩驳。

    “舍尽法执,证悟空性。”觉生和尚十分坦荡自然,接着道:“连‘舍’的念头亦不可执,方是真舍。大师一再寻人来解‘舍’这一字,已然有了执念,落了下乘。”

    “这是禅宗当下放下之论。”九劫大师道。

    “阿弥陀佛,大师博学。”觉生还夸赞人家。

    “他俩放啥屁呢?”林宴远远瞧着,已然摸不着头脑了。

    “不太懂。”孟渊也摇头。

    “这是理念之争。说难听点,就是要狗咬狗了。”俩人干瞪眼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言语。

    二人回头,只见一个红斗篷戴斗笠的人立在身后,正是独孤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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