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武人

    过了江,又踏上土地。

    雪将住,风未定,马蹄踏碎琼玉,望断天涯路。

    孟渊回过头,隔着大江看向松河府城。

    天地晦暗一片,唯独松河府城一地光明灿烂,好似极乐仙境。

    那不绝于耳的诵经之声早已被江水隔断,孟渊眺望远方,却生出拔刀四顾心茫然之感。

    仇敌太高太强,前路必然坎坷。

    思及聂师临终前的话语,孟渊又想起自入品以来,聂师曾谈过武人之路。

    “什么断腿断臂,哪怕被阉了,也不耽误走这条路!即便是丹田坏去了,也能再开!除非人死了!”

    “这才是武夫的精髓!不怕破,破而后立就是!不怕输,再打回去就是!就算跌的粉碎,也能再站起来!”

    “武夫是什么?武夫就是抗争之路,不屈之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真有绝路,也有匹夫一怒,砍出一条路!”

    默然片刻,孟渊翻身上马,缓缓前行。

    天地皆白,万物尽数为雪覆盖,道路也不大辨的清,只能看周边树木定下路途。

    一人一马聊着天,过了没多久,天便越发暗沉,已然是傍晚时分。

    回首去看来路,唯有马蹄留下的深深蹄印。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分外寂寥。

    那松河府城也隐没在晦暗风雪之中,只那一道冲天而起的佛光愈发盛大。

    恍惚之间,孟渊忽觉风雪似停顿了须臾,又似万事万物依旧按着天地规则行事。

    按了按腰间的骨灰袋,孟渊觉出心中悲痛之感少了些许,反而有几分振奋之意,乃至于心中诸般念头都为佛光所照。

    一时之间,孟渊竟生出回头折返之心,去参拜那得道高人,甚或拜在其门下。

    “这当真是光明?但武人能参修释门大道,却不能忘却自身之道。”把心中念头挥去,孟渊微微摇头,轻拍了几下小红马的头,低声劝了几句,却再没回头去看。

    一直前行,不惧风雪。

    雪厚埋没马蹄,待到入了夜,天虽无月,却有雪光牵引。

    道路难行,小红马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即便不能奔驰,脚步却不慢。

    孟渊身上伤势已无大碍,可毕竟是新生的血肉,不能与全盛之时相比。

    风雪激荡之下,没觉出多少冷意,倒是苍茫之中,拼命两日的劳累之感涌来,忍不住趴伏到马背上。

    一人一马同行,道路难辨,孟渊不管不顾,只是任由小红马前进。

    又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听闻犬吠之声,这才睁开眼来。

    只见风雪已停,天地昏暗,前方乃是一处院落,竖有酒招,立着柴门,应是道旁的简陋客栈。

    小红马浑身是汗,喘气不停,可见劳累。

    孟渊估摸着自己睡了一两个时辰,气力已经恢复不少,便赶紧下马。

    那院门口有一揣着手的老汉,身旁跟着一黄犬,朝孟渊吠叫不停。

    孟渊看的分明,已然认出了这里,乃是小红马把自己带到了七水镇。

    彼时孟渊为陈守拙所托,在此间擒杀杨有志,耗费了许多时日,是以对此地很是熟悉。

    这客栈就在七水镇边上,过了这客栈便是药场。

    “客官可是要住店?”那老汉也不怕孟渊,开口就揽生意。

    “正是!”孟渊走上前,缰绳递给老汉,“多给些精料,不少你银子!”

    “客官放心!”老汉喜滋滋的接过缰绳,朝房里指了指,“客官进里面就是,俺儿子儿媳在里面招呼呢!”

    孟渊点点头,先看了看这客栈的格局。这客栈算不得大,道旁而建,外面竖有低矮院墙,墙下堆放了许多柴薪,院中积雪已清扫干净。

    有一个破旧的二层楼,应是一楼为大堂和厨房之用,二楼才是住宿之处,只是简陋的很。那房间后面才是马厩,还有一排矮房,应是给穷困的过路旅人住的。

    穷乡僻野,有个遮风挡雨之处便算是好的了。

    掀开厚厚门帘,入了内里,便见客栈大堂,里面亮着灯火,有一群人围坐烤火。

    那群人见孟渊入内,且着薄衣,头发散乱,身后背刀,却也不怕,纷纷闹腾起来,喊着什么“二娘”的话语。

    “怎么了又?就你们事多!”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厨房中走出一二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样貌一般,挺着个大肚子,应是有七八个月身孕了,手上拿着个手绢,待瞧见孟渊,这才换上笑脸,“怎么夜半还有贵客?小哥饿不饿?咱这儿有酒有肉,价钱公道的很!”

    “切上五斤熟肉,再备一间干净的屋子。”孟渊道。

    妇人听了这话,却不去准备,反而一手托着大肚子,一手摆了摆手绢,笑问道:“小哥是从哪儿来的?”

    孟渊不理,只是从荷包中摸出一粒碎银丢过去。

    那妇人赶紧接过,赔笑道:“咱不是那个意思,小哥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说着话,妇人扭头朝厨房喊,“当家的,快切五斤牛肉!”

    那群烤火的汉子见妇人收了银子,就哄笑起来,有人恭祝着什么二娘发财,有人笑问牛肉何处而来,显然这群汉跟妇人熟络的很。

    转眼上了肉食,另有一碗热汤,孟渊早就饿极了,当即大口吃了起来。

    待到吃饱喝足,那群烤火的人中,有一个似是领头的,朝孟渊拱了拱手,道:“咱是来购药的客商,被大雪困在了这里,夜间难眠,就来聊聊行商的趣事,小兄弟不嫌弃的话来烤烤火。”

    “多谢。”孟渊坐到旁边烤火。

    “小兄弟从北边来?”那人一问话,诸人都看向孟渊,那妇人倚在厨房门口,也兴致勃勃的来看。

    孟渊点点头。

    “日间瞧见松河府方向好似有异象,小兄弟可知道详情?咱们是打算年前做一场生意的,没想被困这里两天了,想看看啥时候能回去。”那人又问。

    孟渊摇摇头,只道:“不妨等些日子再回,松河府出了事,闹了妖乱。”

    诸人一听这话,竟吓得没人吭声了。

    孟渊也不再多说,直接往二楼去。

    那妇人赶紧扶着肚子跟上,“小哥!我给你带路!”

    上了二楼,就愈发觉得简陋。一排六间房,外间有廊道相连,栏杆更是破的不成样子。

    “这间这间!这是最里面的,清净!比楼下的矮房好多了!”妇人走到廊道最里,推开一间房门,点上油灯,便见房间狭小,还有一股子霉味儿,房中只一破桌子和床榻。

    “有事了喊我!”妇人捏着手绢,不见外的很,小声叮嘱道:“小兄弟,你可得记住了,楼下那群贩药的都是破落户,要是明天起哄让你请酒,你可得脸皮子厚些!”

    “多谢。”孟渊道。

    那妇人也不再多说,关上门离开。

    孟渊便卸了刀和骨灰袋,干脆躺下酣眠。

    客栈简陋,不时有冷风漏入。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孟渊气力精神已然恢复许多,玉液缓缓流转,虽还未满,却也不差了。

    盘膝静坐了一会儿,就推开门来看。

    只见天上竟又起风雪,天地白茫茫一片。

    “小哥醒了?”那妇人在楼下院子里喂鸡,听到楼上开门声,就仰起头,一边扶着肚子,一边道:“昨晚新杀的羊,在锅里炖了一晚,小哥可要来两斤暖暖身子?”

    一说这个,孟渊就觉得肚子饿的很。

    “来上十斤,再来一壶酒!”孟渊道。

    “成嘞!”那妇人开心的很,挺着肚子就吆喝,“当家的,楼上要十斤羊肉,一壶酒!快送到屋里去!最里面那一间!”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憨厚男子端上来一盆羊肉,那妇人在后面跟着,手上拿着一壶热酒。

    “咱乡下的腊酒,客官别嫌弃。”妇人性情爽利的很,放上酒壶,就搓手绢,“小兄弟来日有什么打算?咱七水镇近来也不好过,尤其是下了大雪,都没个人来往,眼瞧着年前就没啥生意了……”

    孟渊取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那妇人赶紧接过,又拍打她男人的后辈,埋怨道:“我早说了小兄弟不是缺钱的人,你非不信!”

    那男人分外委屈,却不敢吭声。

    待到这夫妻关门离开,孟渊这才埋头痛吃。

    羊肉炖的酥烂,蘸上今年的韭花酱,就上一口热酒,当真是畅快的很。

    外间风雪呼啸,孟渊想起有一次诗会乃是以“盖下一枚安乐窝”为首句,今日若再行诗会,该当以雪为题了。

    摒去杂念,孟渊手抓着羊肉,吃的满嘴满手的油脂。

    还没吃上多少,就听外面狂风中有人说话,“这破地方还有客栈?店家店家!”

    出声之人粗狂无礼,似已进了客栈大堂,“滚开!老大!二哥!来这里坐!”

    孟渊听的仔细,这分明是熊无畏的声音,那所谓的老大和二哥,必然是郄亦生和何九郎了。

    “他们怎么来了这里?”孟渊嘀咕一声,继续大口吃肉。

    这三人曾屠了牧庄几十口人命,又强抢独孤亢,埋伏自己,着实有深仇大恨。

    只是此时非为报仇之机,孟渊也不鲁莽行事,且待来日。反正此间人多,只要不出头露面,就撞不到面上。

    继续埋头吃肉,孟渊就听楼下有吵闹之声,而后安静下来,应是有人不忿,熊无畏出手镇住了场子。

    “老大,二哥,臭老鼠成了事,咱以后去哪儿啊?”熊无畏的嗓门很大。

    也没听到郄亦生说什么,熊无畏的语调也降了下去。

    孟渊将盆中肉吃了大半,楼下竟又起了哭闹之声。

    “大爷!”那名为二娘的妇人哭喊不停,“咱是有身子的人,大爷要是想要,俺这就去镇子上给你带来几个姑娘!保管水灵!”

    “我就是看中了你的身子!”只听有重重声音踩着楼梯而上,熊无畏大笑不停,“老子被臭老鼠溅了一身老鼠尿,正得寻个有孕的妇人来转一转运!二哥,我先来试一试!”

    孟渊手中抓着羊肉,依旧埋头来吃。

    只听外间哭爹喊娘之声不停,那熊无畏已来到二楼,随即踢开一扇门,里面似有人,熊无畏便喝骂道:“滚出去!”

    而后便听一声响,熊无畏竟把那客房中的人丢下楼了。

    “大爷!”只见那妇人的丈夫一声哀嚎,使劲儿的拍打着门,房中那妇人的声音哭的也愈发大了。

    孟渊手拿羊肉,蘸着韭花酱,大口大口的吃着,同时也在思量。

    自身玉液还未尽复,气力精神倒是足够。杀熊无畏不难,杀何九郎也不算难,但对上郄亦生,胜算极低。

    孟渊始终记得在青田县时,郄亦生一人破尽各路高手之威,此绝非寻常六品可比。

    此刻自身精火细微,若是燃命拼死,怕也难胜郄亦生。

    而且这三人齐至,就算突袭爆杀熊无畏一人,那郄亦生和何九郎必然警觉,到时二人联手,胜算更是少之又少,怕是性命也要留在这里。

    孟渊叹了口气,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被欺负,弱肉强食,谁又能来管?

    松河府城上的盛大佛光犹在,满城百姓怕是十不存一,这谁又去管了?

    但学武究竟是为了什么?孟渊不由得想起初心,是为是安身立命?是妻妾成群?是金山银山?还是潜伏爪牙忍受?

    此时该当隐忍一时,来日精火生长,境界再进,杀此三人如探囊取物。

    可世上之事纷纷扰扰,固然能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能说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此时此刻,却嫌太久。

    孟渊不愿当以武乱禁的侠客,也不是心怀天下的儒生,不是普度众生的高僧,不是扶济苍生的道人,只是手上刀锋正寒的——

    擦去手上油脂,拂去心头尘埃。孟渊提上聂师的刀,打开房门。

    寒风吹雪,衣襟与青丝中钻入丝丝冷气。入目所见,天下皆白。

    楼下的院子中躺着两人,乃是一老汉,一中年人。夜间见过的那群药商呆呆站立,全都迷茫又无助的看向楼上。

    孟渊侧头,只见那妇人的丈夫跪在第一间客房的门前,头发散乱,无力的敲打房门。

    房中传来女人的哭喊之声,以及熊无畏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孟渊缓步而去,来到那间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

    只见房中逼仄,一衣衫凌乱的妇人被按在破旧的桌子上,两臂死死的撑在桌子上,护住肚子,正痛苦的嘶哑哀嚎。

    那妇人身后的男子光着膀子,露出虎背熊腰,正一手按住妇人的后颈,一手来解腰带,是为信王四大家将之一的熊无畏。

    北风陡然灌入房中,卷起地上衣衫,带入冰雪严寒,止住一时悲欢。

    熊无畏阴沉的侧过头,“什么人?”

    “武人。”孟渊拔刀出鞘。(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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