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四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书房外响起了一声通禀,坐在桌案后的顾北溟随口应了,搁下手中的笔。
门被推开,顾继泽走了进来,如往常般一丝不苟地执礼。
被关了两天,他两颊的胡子冒了出来,略显憔悴,眼睛有些浮肿发红,不如以往有精神气,声音也有些哑。
“听说你想通了。”顾北溟问道。
“是。”
“那般木讷一个人,这次如何想通了的?”
顾继泽道:“孩儿实在不认为自立是良策,但父亲若心意已决,父子同心协力,总好过违背孝道。”
“还是迂腐。”
顾北溟叱了一句,站起身来,招手,让顾继泽随他过去。
父子二人转过屏风。
“你孝心可嘉,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顾继泽好奇地四下打量,见屏风后是一个用于平时小憩的地方,摆着床榻,放着书柜,却并没有后门。
那床榻却有些独特,四角立着石柱用于挂帷幔。
顾北溟走到床榻边,推动书柜,使它与床榻一角的石柱对齐。
“嗒”的一声响,书柜与床榻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小门的形状,且是石门。
“随为父来。”
顾北溟说着,迈步穿过了那石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顾继泽随即跟上。
穿过石门,眼前是一个略显阴暗的通道,通道内也摆着四根石柱。看得出来,还是没有离开的太远,依旧是在居塞城内。
“父亲,这是?”
“曜石。”顾北溟道:“四块曜石拼接,可将其中之物送至别处。”
“可这里是居塞城,不能使用异能,却能使用异宝?”
“曜石与黑钕石皆能改变天地间的力场,相斥,而这相斥亦能被利用,你欲往左,使曜石往右即可。当然,去不了太远。”顾北溟道:“天地间奇物无穷,不可一理贯之啊。”
顾继泽道:“父亲教诲的是。”
这是他常说的话,可今日顾北溟听在耳里,却觉得他不像以前一般真心受用,略有些敷衍。
想必是因为自立之事有些失望吧。
顾北溟没有多说什么,往通道内走去。
这是个完全由石头砌成的堡垒,一道门打开之后,能看到其中有许多人。
有人正在把小瓢的液体倒入大缸之中;有人正在缸中搅动着什么;有人正在分分拣拣着一些像是药材又像是野兽骇骨的东西;还有人用荷叶捧着一颗颗圆圆的、像是大型的蛙卵般的奇怪东西走过……
顾继泽看得目不瑕接,终于问道:“父亲,这些是什么?”
“你放心,为父的目的并非是自立为王。”
顾北溟说着,亲手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几个老者正围在一个石台边,看着躺在石台上一个祼着的身体。
那身体分不清男女,因胯下并没有任何的器官,脸上还盖着一块布。
“元帅来了。”
听得推门声,老者们纷纷转身执礼。
顾北溟点了点头,道:“这是犬子顾继泽,他自幼跟在耿学直身边,被教导得有些迂腐,故而此前我并未让他参与这些事,如今也该告诉他了。”
耿学直是以前顾北溟麾下的一员大将,文武双全,且极具威仪与个人魅力,有时临阵对敌只用一双摄人心魄的眼,便能让敌将臣服。
可惜,数年前,耿学直已战死了。
顾继泽甫一从军就在耿学直麾下,关系亲厚,每年耿学直的祭日从没忘过。
但今日顾继泽听到顾北溟言语间贬耿学直迂腐,却还是低着头没有太大反应。
此时,老者们纷纷对他见礼,其中一人道:“久闻四公子威风,盼我等能助四公子更上一层楼。”
“敢问这是何意?”顾继泽道。
“竖子无礼。”顾北溟教训道,“给诸位先生见礼。”
“担不得,担不得。”
老者中为首的一人遂站了出来,道:“老朽梁幸,以前在瑞国是御医,后来在雍国也是御医,这些则是我的同僚们,雍京宫变时,我们一同逃来投奔顾元帅。”
“梁先生有礼了。”
梁幸苦笑道:“可莫让十一公子知道老朽就在居塞城,否则只怕要杀了我喽。”
顾继泽道:“梁先生放心,有父亲与我在,必不会让十一弟造次。”
既然顾北溟打算把一些事告诉第四子,梁幸引着顾继泽到石台前,开始介绍起来。
“四公子当能看出,这是一具螈人尸体。”
说着,梁幸掀开了盖在那身体上的布。
顾继泽目光看去,还是惊讶了一下。
“这是?”
“不错。”梁幸道:“这正是老朽。”
顾继泽看看石台上的身体,又看看站着的梁幸。
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却也并非全无区别,石台上躺着的梁幸并没有头发。
梁幸抬手,忽然把自己的头发给扯了下来,显出光亮的头皮。
“不错,老朽是个螈人。”
“你死过一次了?”顾继泽问道。
“不错,看来四公子很了解螈人,省了老朽许多口舌啊。”
梁幸一抚须,把颌下的长须也扯了下来。
“不难看出,把殷括变成螈人,正是出自我等的计划。元帅已经与殷括暗中联络了数年,终于使殷括按耐不住,请元帅助他死而复生,元帅便将我等派到了殷括身边,我等的本意,是让殷括依赖于我等,从而通过控制他而控制雍国,可惜,事与愿违,最终出了变故。”
“因为我十一弟?”
“是啊,因十一公子出手,殷誉和顺利登基。”梁幸道:“殷括失了皇位,用处便不大了。”
“所以,你们要做什么?”
梁幸看了顾北溟一眼,见他应允,便道:“不瞒公子,大帅之所以摆出助殷括重夺皇位,甚至于自立称王的态度,始终是为了给殷誉和施加压力,使事态回到原来的走向。”
“什么走向?”
“简单而言,让殷誉和变成下一个殷括。”
顾继泽皱了皱眉,似乎还是不太理解。
梁幸干脆说得再直白些,道:“殷誉和已经答应与大帅合作,并让我们将他也炼化成螈人。”
“他何时答应的?”
“董才良此来,正是代表殷誉和表明他的态度。”
说着,梁幸指了指石台上另一个梁幸,道:“我等正在为帮助殷誉和炼化做准备,那需要培育大量的螈人,螈人虽可一生二,二生四,却还需要大量的黏液,而产出黏液需大量进食……”
顾继泽问道:“殷誉和答应了,但殷景亘呢?”
顾北溟终于开口,道:“殷誉和把殷景亘支往西南,正是为此。”
顾继泽道:“殷誉和想要死而复生,孩儿尚可理解。但孩儿不明白,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此事比造反自立还要荒谬。”
“这就是我投顺雍国时提的条件,我助殷括炼化为螈人,他也将助我涅槃。”
“父亲竟只是为了……”
“我快要死了。”
顾北溟忽然以这样一句话打断了顾继泽,他微微叹息,道:“我本该早些告诉你的,却担心你受耿学直影响太深。最初,我们这些人叛投雍国,实则是奉陛下的旨意,把雍国变成下一个越国。从助殷括炼化螈人开始,让他以举国之力炼化异人。同时,我还为陛下寻找凤凰。”
他说的“陛下”自然不是殷氏,而是瑞帝。
顾继泽听着再次低下了头,喃喃道:“那父亲还是心向瑞国……”
“但后来出了变故。”顾北溟道:“我在追捕凤凰时受了重伤。”
说罢,他一把掀开衣襟。
众人目光看去,只见顾北溟胸口有一个灼穿了的窟窿,旁边的伤势不仅没有愈合,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必须让雍国替我找到凤凰,且无法将她交给陛下了。”
顾北溟看着顾继泽,问道:“你呢?你是我的儿子,你打算看着我死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