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背上伤势很重,旁人都劝她留在白既的别院休养,她却坚持要顾经年带她回家。
进屋时已是黎明时分,夜最深沉的时候。
顾经年亲手扶着裴念趴在床榻上,道:“歇下吧。”
“发生了什么?”裴念道,“我看出你情绪不对。”
“我与殷誉成吵了一架,反目成仇了。”
他们没有用秘密语言,并不介意府中监视他们的人听到。
“睡吧,我知道你有许多想问的,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好。”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可顾经年已拉过裴念的手,在她掌心写道:“我杀了他,他复活了。”
“真的?”
“真?”
“愈人?”
“不。”
顾经年顿了顿,继续写道:“终于知道开平司为何下令杀他了。”
“开平司知道?”
“很可能。”
顾经年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殷誉成到底有什么值得刺杀的?那也许殷誉成死后发生之事就是答案。
想必,开平司很快会来找他问细节。
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顾经年看到裴念侧着头趴在枕头上,这姿势终于使她那张消瘦的脸显得有些许肉感,嘴巴也嘟了起来,只是眉头皱着,显然因背上的伤势而疼痛。
推门出去,张小芳正守在门外。
“公子,裴姑娘还好吗?”
“她没事,你去学堂吧,顺便替我们告假。”
张小芳道:“早上有士兵送了药来,又说,若是药材不足,我们出门左拐就有药铺。”
“知道了。”
顾经年想了想,虽然药材充足,却还是去了那一间药铺。
入内一看,并不见有任何奇怪之处。
他遂如正常买药一般,向坐诊的大夫问道:“背上被刀划伤了一大片,可有止痛的药?如何能不留疤?”
那大夫便写下药方,道:“既是外敷,老夫熬好了给你带回去吧?”
“如此,多谢。”
“随老夫到药房来吧。”
进了药房,只见里面搭着个黑色的帐篷,那大夫并入不内,抬手示意顾经年进帐篷。
掀帘而入,胖乎乎的韩有信正盘腿坐在那。
“在这野营?”
“进来说。”韩有信还是传音入秘,“把帘子盖上。”
直到帐篷里一片漆黑了,他才终于正常说话。
“这是缟布,与黑钕石功效相似,我用它制了一个禁听罩,各种异人都无法听到我们在罩子内说话。”
“好东西。”
顾经年当细作以来,这是第二次接头,不得不承认还是钩子们更专业。
韩有信道:“说说,你是如何杀了殷誉成?”
顾经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他并不惊讶。
“很简单,裴念出事之后,我假装去找,实则引殷誉成来追我,将他引到了无人之处,我趁他不备,一刀捅在他后心上。”
“确认死了?”
顾经年很确定,但没有马上回答。
他知道,等他回答完所有问题,休想再从韩有信嘴里套到一句话。
于是他道:“你也看到了,殷誉成还活着。”
韩有信道:“是我在问你,你确定当时杀了他吗?”
这句话让顾经年确认了他的猜想,他遂问道:“你们知道殷誉成会复活?”
“你确定他是死而复活了?”
“让我刺杀他,就是为了确认此事?”
“和你说话真累。”韩有信不悦,“我们是细作,碰头不易,传递情报必须要快。”
顾经年道:“我需要知道怎么回事,我已经与他结仇了。”
“不错,我们猜想他会复活。现在回答我,确认他已经死了?”
“是,没有鼻息、心跳,尸体渐渐变凉。”
“你几时杀了他?”
“太阳落山之后不久。”
“等他出现,中间大概过了三到四个时辰?”
“差不多。”
韩有信沉默了片刻。
顾经年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得到消息,雍帝炼成了死而复生的异能,而牵头之人,正是殷誉成。”
“何处得到的消息?”
“你问我?”韩有信轻哼了一声,道:“消息是宰相郑匡甫给开平司的,来源于禇丹青与雍国的通信。可惜,郑匡甫、禇丹青被人杀了。”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语气中的幽怨却很明显。
顾经年问道:“炼化出的异能?”
“想必是。”韩有信叹息了一声,接着道:“你我都是异人,想必你与我一样对炼术深恶痛绝。那我便告诉你,雍国所谓的‘俗异并存’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异人来,雍国从未把禁止炼术写进律法,此间的炼术更为娴熟、更为隐秘。”
顾经年道:“谁为殷誉成炼化的异能?”
“我们也不知道,这正是接下来需要你去查的。”
“我去查?”
“你与裴念查。”
顾经年道:“我们与殷誉成已反目成仇了。”
“那你就想办法再杀他一次。”韩有信道,“还有,当心他会变得更强。”
“不知道,我只是有这样的猜测。”
顾经年还有许多要问的,韩有信却道:“好了,我不能多待,下次再联络。”
“这些事对裴念太危险,把她送走。”
“时至今日,还如何送走她?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韩有信“嘘”了一声,开始收拾帐篷。
顾经年却是一把扯过帐帘,道:“这个给我们。”
“好吧。”
把帐篷折好,与药材一起装进小麻袋里,顾经年拎着往回走,想着方才的对话,脑海中浮现起的是雍帝殷括那垂垂老矣的样子。
或许,开平司命令他杀殷誉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出殷括是否拥有死而复生的异能。
也就是说,开平司有刺杀雍帝的计划?
在这个雍军不断东进、瑞国以举国之力艰难抵制之际,这或许是一个办法,但绝不是最好的办法。
殷括本就年迈,太子殷誉和性格沉稳,殷景亘更是富有才干,行刺殷括是险招,甚至有可能起到反作用,激得雍国上下同仇敌忾,使殷誉和登基就凝聚臣民。
想到这里,顾经年脑中忽灵光一闪。
不对……开平司不会行刺殷括,更有可能这么做的人反而是殷誉和。
殷誉和已是太子,何必呢?
除非殷括真有易储之心,为此,殷誉成寻来炼师,为他炼化了死而复生之能。
这次,顾经年没有瞒着裴念,他回到家中之后便用那罩子把两人罩在一起,将发生之事说了。
裴念昏昏沉沉,却比顾经年更了解这些勾心斗角,道:“想必,东宫与信王府很快都会来找你。”
顾经年不想坐以待毙,反而先去信王府拜会。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与殷誉成打一场,看看他到底能复活几次。
————————
信王府。
殷誉成光着背,由一个婢女给他敷了药,缠上裹布。
“王爷,好了。”
“你过来,我的伤口怎么样?”
“它它它……很深。”
“在流血吗?”
“没有……伤口里也没有血。”
“没有血啊。”殷誉成感慨了一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领,“咔”的一声,将她掐死。
尸体落在地上,他却坐在那发呆。
直到有人在门外禀报道:“王爷,顾经年来了。”
殷誉成这才到堂上去见顾经年。
他挥退旁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因我杀了裴念,你捅了我一刀。”
“是。”
“你这是中了东宫的离间之计啊。”殷誉成道。
“是吗?”顾经年不确定。
“裴念未死,我也未死,你我两清了。此事不必再提,也莫对旁人言,你看如何?否则,不死不休。”
最后四个字出口,殷誉成看向顾经年,满是威胁之意。
但顾经年却看到了他眼神深处的忧虑。
“好。”
“你走,别再来了。”
殷誉成的反应很奇怪,毫无耐心与顾经年纠缠。
可等顾经年起身离开,殷誉成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又满是怨毒。
“不急着报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殷誉成喃喃自语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却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对,成亲。”
正要出门,迎面却见殷淑赶到了堂上。
“爹,他人呢?”
“走开!”
殷淑被推了一把,立即不依了,拉住了殷誉成,道:“爹,你怎么了?你昨夜打我,今日还推我?”
“我打你了吗?”殷誉成愣了一下,竟也不反驳,点点头,道:“对,我打你了。”
“爹,你到底还能不能促成我与顾……”
“走开!”
殷誉成手一挥,这次,不需要提前起风,便有一阵风吹过,卷着殷淑,将她送进堂内。
再一挥手,他竟借着风势,凌空踱步,御风行走起来。
很快,他就走到了凤娘所住的小院。袖子如翅膀般展开,他轻轻巧巧地跃入院中,直扑凤娘所住的屋舍。
老黑正在院中劈柴,见状挡在殷誉成面前,却被他撞入门中。
“凤娘!”
凤娘正坐在那儿提笔记事,转头一看,当即愠怒,搁笔便叱道:“谁让你闯进来的?!”
“凤娘,我遇到麻烦了,你得帮我。”殷誉成软言请求道。
“你有何麻烦?”
殷誉成手一挥,老黑那一条壮汉便被他轻轻巧巧地挥了出去。
他两步走到凤娘面前,目光灼灼,道:“我需要你为我生一个儿子,越快越好。”
“什么?”
“来不及了。”殷誉成急切道:“我得尽快与你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