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记忆

    居塞城虽是一座军城,城中还是有集市与民宅。

    在离统帅府不远的一间小宅院里,顾经年再次见到了苗春娘。

    庭院布置简洁,并无多余的物件,堂上,穿着一身粗麻丧服的女子跪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念珠转动,嘴里轻声诵经。

    麻衣宽大,却没能掩饰住她曼妙的身材,就连那几缕散落的发丝,都带着勾人的韵味。

    可此间气氛分明是很肃穆。

    听得动静,苗春娘回过头来,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之色。

    顾经年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案几上那块灵牌上,见上面写的是“亡夫顾继祖之位”。

    吕茂修上前,拿起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以一丝不苟的恭谨姿态对着牌位鞠躬三下,插进香案中。

    “多谢将军。”

    苗春娘行礼拜谢,也是标准的未亡人姿态。

    “少夫人。”火伯开口道:“老奴把杀害大公子的凶手带回来了,烦请你在吕将军面前作证。”

    听这句话,顾经年就觉得很奇怪。苗春娘不仅与他通奸,在枯木崖也曾出手捅了顾继祖的座骑,怎么火伯像是完全不记得了。

    再一想,顾经年并不确定他与苗春娘通奸之事,火伯是否知道。毕竟他们每一次都十分隐秘。

    至于当夜的情形,莫非是她对火伯有所解释不成?

    “吕将军,我夫君遇害当夜,我与火伯确实是见到了十一弟执弓射杀了夫君。”

    这件事,她说得很复杂,强调了“见到”二字。

    吕茂修很聪明,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问道:“可有隐情?”

    苗春娘道:“我很疑惑,他不像顾家别的子弟,从未上过战场,不该有如此箭术才对。”

    吕茂修问道:“那是如何回事?”

    苗春娘这才与顾经年对视了一眼,目若秋水,似含深意。

    顾经年从她目光中看懂了她的意思,道:“我那一箭,是射杀想刺杀长兄的刺客。禇丹青手下有翡人,抬手扇风,以风力裹着箭矢射杀了长兄。”

    “果然是误会。”

    吕茂修不愿在此事再多作纠缠,当即下了结论,转向火伯,道:“不识好歹的老奴,眼下你可服气了?”

    火伯眼神中透出了迷茫之色,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向十一公子请罪。”吕茂修叱道。

    火伯第一时间看向了苗春娘,见她微微颔首,遂向顾经年执礼道:“老奴……错怪十一公子了。”

    吕茂修还算满意,道:“如此,我这和事佬也算当好了。”

    他军务尚忙,抬了抬手,请顾经年与他一道走。

    顾经年却还觉得有些不对,道:“我想给长兄守会儿灵。”

    “也好。”

    吕茂修于是自去忙,顾经年又让裴念与张小芳先去歇息。

    不一会儿,堂上便只有顾经年与春苗娘对着顾继祖的牌位,一个盘膝而坐,一个跪坐诵念。

    火伯则站在院子里,保持着一个能看到他们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一副奴仆的本分姿态。

    过了一会儿,顾经年先开口了。

    “你们是如何到居塞城的?火伯居然没杀你?”

    “我与他解释了。”苗春娘道:“那匕首不受我控制。”

    “这般容易解释清楚?”

    “是。”

    顾经年原本很疑惑,可面对苗春娘如此敷衍的回答,虽然不信也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一会,苗春娘忽起身道:“你随我来。”

    顾经年看了火伯一眼。

    “没关系的,不必理他。”

    苗春娘说着,款款走过侧廊,顾经年遂跟着她,一路进了后方的主屋。

    “怎么?”

    顾经年目光四下一扫,想看她是要给他看什么东西,还是有什么话要说。

    苗春娘栓上门,回过身,却是搂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低声道:“别动,让我靠靠你,我只有你能依靠了。”

    这话说得可怜,顾经年本要拉开她的手,动作停了停,道:“你还有事没告诉我。”

    “你很想了解我吗?我觉得你并不在乎我。”

    轻声细语的两句话,苗春娘就激起了顾经年的愧疚之感。

    让他想到,当夜在枯木崖,她差点死在火伯手上,历经艰辛才到了居塞城,见了面,他却没有一句关心,反而质问她有什么秘密。

    顾经年感到背上有些湿了,道:“你哭了?”

    身后,苗春娘抽泣道:“我这辈子就只与你亲近过,往后,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下,又道:“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让你保护我,只是……只是……许久不见,我很欢喜。”

    顾经年许久无言,也没有动。

    他与苗春娘的关系并非他的选择,可事实正如她所说,他是她最亲密的人,他似乎得要为苗春娘往后的人生负责了。

    顾经年转过头,见到一双泪水朦胧、带着情意的眼。

    苗春娘还穿着那一身麻衣,抬起头,没有说话,那两瓣没有抹胭脂的唇渐渐凑近了顾经年的嘴。

    下一刻,顾经年却是将她推开了。

    “怎么了?”苗春娘有些诧异,还有些不安。

    “火伯还在外面。”

    “我说了,你不用理会。”

    “为何不用理会?”

    苗春娘还未回答,顾经年已拉开了门栓,走了出去。

    他径直走到前院,对着站在那里发呆的火伯问了一句。

    “大嫂刺了长兄的褫兽,你是怎么看的?”

    “什么?”

    火伯转过头来,眼神透出了茫然迷惑之态,道:“少夫人何时这么做了?”

    顾经年仔细看了他的表情,问道:“你不记得了?”

    火伯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一想,头疼得皱起了眉,迷茫之态更浓了。

    “你记得是我射杀了长兄,除此之外,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公子乘着褫兽从战台跃下,周围很混乱,你先是一箭射杀了褫兽,又一箭射杀公子。然后,你跌下战台,我便冲过去以火焰烧你。”

    “这之前呢?还发生了什么?”

    火伯答不上来,一会眯着眼冥思苦想,一会摇头。

    见他如此,顾经年明白了,他对苗春娘刺杀顾继祖的记忆消失了,很可能是被苗春娘洗掉了。所以,他才继续把苗春娘当成少夫人尊重,一路护送着她到了居塞城。

    想到这里,顾经年一回头,见到了苗春娘从屋子里出来。

    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以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样子看起来无比柔弱。

    可目光对视,顾经年意识到她也是个异人,远比表面上的样子要可怕。而这么多年来,他竟没有发现这点,也不知记忆被消除甚至篡改了多少次。

    一时无言。

    心中好奇之事已有了答案,顾经年并不想被苗春娘动了他的记忆,径直离开了这间宅院。

    他走过居塞城的街巷,回到吕茂修为他安排好的住处。

    这是一间两进院的宅子,虽然不算大,可屋舍、家具一应俱全,唯一的缺点就是离苗春娘的住处太近了。

    院子里,裴念与张小芳正在收拾。

    见顾经年回来时的表情,裴念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顾经年没有多说,自去洗漱躺在榻上,闭上眼,不由回想起了曾经与苗春娘欢好时的情形,试图辨别当时的记忆是真还是假。

    愈想,脑海中的画面就愈发的清晰,他能回想起每一次的前因后果,以及她每次不同的衣裳、肚兜上绣着的不同图案,甚至于她身体的各种特征。

    她长发细软,很容易被汗水打湿,睫毛很长,两颊特别容易发红,左边腋窝下方有一颗痣,一双脚窄而长,脚趾小小的。

    继续回想,顾经年甚至能回忆起她的细声呻吟,以及当时的感受……

    裴念刚才洗了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正打算在榻边坐下,却见到了顾经年身上的变化,她愣了一下,没有坐下,而是背过身去。

    “我出去了,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你看起来并不冷静。”

    顾经年看着裴念走了出去,本想解释些什么,但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翻了个身,不再去想苗春娘的事,反正不管当时的记忆是真是假,对他都没太大的差别。若是假的才好,反而轻松一些。

    夕阳西沉,天色黑下来,裴念晾干了头发重新进来,轻声问道:“冷静了吗?”

    “嗯。”

    顾经年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也没听清,胡乱应了一声。

    裴念这才在他身边躺下。

    他们赶路的一路上条件有限,没能洗漱,最多就是拿帕子擦拭一下,今日用的桂花膏洗头,此时头发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躺在厚厚的被褥中,十分舒服。

    见顾经年快睡着了,当夜他们便没再学语言。

    睡到半夜,裴念迷迷糊糊中感到背上很暖和,后面还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下一刻便意识到是顾经年不冷静了。

    她往前挪了挪,道:“你有些无礼了。”

    顾经年什么都没说,但背过了身去……

    次日,顾经年醒来,想到昨夜睡梦中发生之事,颇觉尴尬。

    他觉得,自己若是有苗春娘那种消除记忆的能力就好了。

    等到下午,屈济之派人来,邀请他一起出城去迎信王。

    要刺杀的对象来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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