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钦差、巡抚好双簧

    且说林十三在夹古部落住了下来。他跟手下的袍泽弟兄们每天在山脚下射射野兔,玩玩野鸡,好不惬意。

    他没回险山千户所,而是在女真人这里拖延时日,静待查大受和孙越在辽阳那边得手。

    若行德商行被抢之时,他忙着在险山脚下狩猎玩乐,粱伍德和吕行那俩龟儿子,打死也不会怀疑是干爹林十三在整他们。

    十二日后。

    一骑快马进了夹古部落。马上驮着壮若黑熊的孙越。那匹马都快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了。

    孙越下马,林十三迎了上去:“辽阳那边的事情办妥了?”

    孙越颔首:“办妥了。”

    林十三问:“账册呢?”

    孙越答:“被我带回了险山千户所。”

    林十三又问:“李成梁派去的那一百人全都平安撤回险山了嘛?”

    孙越颔首:“全部平安撤回。李参将还真没有吹牛皮。那帮险山丘八真会放火。您是没看见,那火放的嘿”

    林十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陆都督交待下来的暗差已经办妥了。百花仙酒也已寻到。

    现在就差捕齐六头黑熊,带回京去给嘉靖帝看个稀罕。

    出京一趟,既办成了正事儿,又给皇爷带回了稀罕物。这才是一个称职的传奉官。

    至于百花仙酒,林十三可以自留一坛子,献给嘉靖帝讨个龙颜大悦。但他却不会这么做。

    张伯是个明白人,一年前他就对林十三说过:“你身为宫廷传奉,给皇爷献任何稀罕东西都是本职。唯独不要献三样的东西。”

    “一不要献丹药,二不要献食材,三不要献酒饮。”

    “皇爷滥服了多年丹药,身体本就不好。外朝又有人一直憋着刺杀他老人家。”

    “万一皇爷哪天突然驾崩了,你之前要是给他献过丹药、食材、酒饮,就有毒弑皇帝的嫌疑。”

    张伯的这一席话,林十三牢记于心。为了自己的平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又是一个月缺之夜,福满让族中萨满祈了神。神谕说黑熊精的怒气已消。众人再次进得险山捕捉黑熊。

    这一趟进山十分顺利。林十三等人用了二十天,捕捉了六头黑熊。

    黑熊已捕齐。林十三自险山返回了辽阳城。他没有去巡抚衙门,而是直接去了两个好大儿的参政衙门。

    一进衙门口,粱伍德和吕行宛若见到了救星。

    二人眼泪纵横,纳头便拜:“义父救我们啊!您要不救我们,这道坎我们算是过不去了。”

    林十三问:“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起来。出了什么事儿?不要慌,慢慢说。”

    粱伍德哽咽着说:“你去险山这段时日,有人抢了行德商行,劫掠财货无数不说,临走还放了一把火!”

    林十三惊讶:“哦?谁干的?”

    粱伍德怒道:“那些贼人说鞑靼话,穿鞑靼靴。看似是混进辽阳城里的鞑靼奸细。”

    “但我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是鞑靼人!商行那边有个伙计看到他们把账房的账册都搬走了。”

    “鞑靼人混进城抢掠。为何要搬走商行的账册?他们一向只对银子、布匹、粮食、女人感兴趣。”

    “难不成他们猪八戒耍算盘看账册,硬充账房先生?”

    “我断定,一准是有人假扮鞑靼人,抢我们的账册作为证据,憋着在朝廷里害我们。”

    林十三道:“哦?竟有此事?他娘的,纵观整个辽东,谁敢动我林十三的义子?太岁头上撒尿是吧?”

    吕行一口咬定:“一准是巡抚胡宗明!”

    林十三问:“哦?有证据是他干的嘛?”

    吕行答:“没证据。但义父您想啊,一百多鞑靼人混进城,抢了商行放了火。竟安然无恙全部撤出城去?”

    “难不成辽阳城的城防卫戍是摆设?”

    “辽阳城防归胡宗明管。只有他里应外合,才能把贼人都放出城去。”

    林十三坐到了椅子上,喝了口茶:“你们说的那些被抢的账册有多重要?”

    粱伍德哭丧着脸:“这些年我们赚军粮的差价,吃军饷的利息,一切详细账目全都记在那一批账册上。”

    林十三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嘶坏菜了。若真如你们所说,贼人是胡宗明指使的。那这些账册一定全在胡宗明手上。”

    “若他参你们二位一本,再将账册交上去作为证据。啊呀!事情就无法收场啦!”

    “你们也太不谨慎了。是不是没想到有人敢整你们啊?那么重要的账册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商行里。”

    粱伍德六神无主:“义父,事已至此,您说这事儿该如何应对?”

    林十三道:“无妨。朝中哪天没人参人,哪天没人被参?关键在于有没有人保你们。”

    “若阁老、小阁老亲自出手保你们。即便胡宗明有铁打的证据也奈何你俩不得。”

    粱伍德如丧考妣:“义父。我这个参政,放在辽东这鬼地方还算个官儿。放在朝廷里连个屁都不算。”

    “我只是阁老门下的门下。连阁老的面都没见过几回。阁老恐怕不会亲自保我们。”

    吕行痛哭道:“阁老我们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义父您啦!义父,儿子们的命全靠您啦。”

    林十三道:“这好办啊。你们跟阁老说不上话,我能啊。不是我吹,阁老不给别人面子,总要给我一些面子。”

    “毕竟我是小阁老的义弟,这几年帮了严家不少忙。”

    “不过嘛”

    粱伍德试探着问:“敢问义父,不过什么?”

    林十三笑道:“咳。你们都是官场里混了多年的人。应该晓得,要保命就得肯下本,下血本!”

    “这事儿我总不能找阁老、小阁老空口白牙的说。我总要代你们给阁老送上一份重礼才好开口。你们晓得我什么意思。”

    粱伍德道:“晓得晓得。您说送多少合适?”

    林十三想了想:“你是三品参政,多一些,三万两吧。吕行只是五品郎中,少一些,两万两。”

    从贪官兜里掏银子,真比割了他们的肉还疼。

    可保命要紧。二人无奈,只得一口答应。当即回去取来银票,双手奉给林十三。

    在林十三眼里,这二人已是死人了。他们的钱不拿白不拿。

    取不义之财,办有义之事,岂不快哉?

    林十三道:“二位乖儿子放心。这钱我绝不让你们白给。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哦对了,你们现在跟我去一趟巡抚衙门。”

    粱伍德问:“敢问义父,去巡抚衙门做什么?”

    林十三怒道:“笑话!胡宗明让我的两个义子吃了这么大亏。我总要还给他些颜色看看。”

    “没错,他指使的那批人顺利逃出了城,没给咱们留下把柄。”

    “可身为辽东巡抚,坐视鞑靼人进入辽阳城,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这是渎职!”

    “我身为钦差,要不去骂他个狗血喷头,那我的脸该塞进裤裆里去了。”

    粱伍德和吕行大受鼓舞。以为林十三要给他们出口恶气。

    其实,林十三是去跟胡宗明唱双簧。

    林十三领着两个好大儿,气势汹汹进了巡抚衙门。

    胡宗明迎了上来:“林传奉,你何时回来的?”

    林十三没搭理胡宗明,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粱伍德和吕行站在他身后,宛若护法金刚、哼哈二将。

    林十三喝了口茶,随后“啪嚓”将茶盅狠狠摔在地上。

    胡宗明问:“林传奉,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进门就摔摔砸砸的?”

    林十三怒道:“胡宗明!请问你是何官职?”

    胡宗明答:“辽东巡抚啊。林传奉何必明知故问。”

    林十三骂道:“好一个辽东巡抚。一百个鞑靼人大摇大摆进了辽阳城,抢、烧了一座商行后安然离去。”

    “辽阳城防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你这个巡抚是吃干饭的嘛?辽阳卫是吃干饭的嘛?”

    “你虽不是大封疆,也算是个小封疆。守土有责懂不懂?”

    胡宗明知道林十三是在演戏。他的戏接的也不错:“林传奉,你口口声声‘一百个鞑靼人’。敢问,你怎知进辽阳城的那伙人是鞑靼人?”

    “说不准是城中盗贼假扮鞑靼人呢?”

    “城中盗贼抢劫、烧毁了一家商行。此事不算军事,而算民政刑名。”

    “辽宁的民政刑名,统归参政衙门管,不归我巡抚衙门管。你身为钦差要追究此事,请追究梁参政。”

    大家都是官场里的老油炸桧,要论踢皮球、扯皮、推卸责任,谁还不是个熟手?

    林十三“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巡抚。我要参你!”

    胡宗明笑道:“不是我巧舌如簧。而是你给我扣的帽子我戴不起!”

    “有些帽子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好家伙,坐视鞑靼入寇辽阳,又安然撤走。够杀我脑袋两回的。”

    林十三挖苦道:“呵,你这话我在杭州听织造局的杨公公说过。杨公公莫不是你爹?”

    “不对啊,你们年龄合不上。再说杨公公是无根之人,从哪儿来你这么个大个儿活儿子?”

    “哦,我晓得了,你一定是杨公公的义子。”

    胡宗明直接喷起了零碎话:“林十三,我焯你娘!你一个堂帖校尉出身,靠溜须拍马混的五品官,凭什么在我这巡抚衙门耀武扬威的?”

    林十三不含糊!他像一只敏捷的大蛤蟆般一跃而起,冲到胡宗明面前,伸出双手去掐他的脖子。

    胡宗明反击,用手去掐林十三的脖子。

    这下轮到粱伍德和吕行傻眼了:义父真仗义,为我们出头.可也不至于动手吧?要是巡抚和钦差在地上滚起了屎蛋,或互抡王八拳,传出去那也太不体面了。

    二人赶忙拉架。

    粱伍德道:“二位,二位,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十三骂道:“一动不动是王八!他要害我的两个义子,我若忍气吞声岂不成了懦夫?”

    四人纠缠了盏茶功夫,林十三和胡宗明好容易才相互松了手。

    林十三道:“混迹官场,最重要的是学会相互妥协。胡宗明,咱们谈判如何?”

    胡宗明道:“谈就谈。谁怕谁?”

    林十三吩咐粱伍德和吕行:“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好好谈一谈。我就不信,我堂堂皇爷身边的红人,他能一点面子不卖我?”

    粱伍德叮嘱道:“义父,谈判归谈判。可千万别再动手了。”

    林十三冷笑一声:“呵,拳怕少壮。我比他年轻三十岁,吃不了亏。你们下去吧。”

    二人走后,林十三压低声音:“我说胡佥院,你还真掐啊。”

    胡宗明笑着抱怨:“你不也一样?下手够黑的。掐的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林十三道:“差事已经办妥了。账册如今在我手中。我明日便回京。”

    胡宗明拱手:“扳倒边关蠹虫,就全靠林传奉了。”

    林十三摇头:“别靠我啊。边军蠹虫结成了一张大网。与京中的严党大网相连。”

    “我没那么大本事将这张网连根拔起。得靠我们陆都督。”

    “我不过是个给陆都督跑腿的。哦对了。”

    林十三从袖中掏出两个义子刚奉上的银票:“这五万两银子给你。这一路走来,辽东边军的困窘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五万两不多。换成粮食,至少可以让辽东边军多吃几顿饱饭。”

    胡宗明道:“我怎么好拿你的银子?”

    林十三却道:“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银子。我没那么大胆量,以皇帝近臣的身份给边军送银子。那不成了拉拢军心,图谋不轨?”

    “这银子是粱伍德和吕行的。”

    说完他将如何敲诈粱伍德、吕行,一股脑告诉了胡宗明。

    胡宗明笑道:“这笔银子取之于兵,用之于兵。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十三道:“无需客气。你跟你堂兄弟胡宗宪一个镇东南,一个镇辽东。真乃胡氏双杰。”

    “回京之后,我会将你在辽东的政绩如实禀报皇爷。”

    胡宗明拱手:“那就多谢林传奉了。”

    翌日清晨。林十三和孙越带着六头黑熊,两坛百花仙酒,一箱账册,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他们尚且不知,京城之中,一场由皇帝授意,针对严党的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嘉靖三十八年,注定是严党走下坡路的一年。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该严党倒霉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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