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了一位道友。”
凡间。
是玲珑塔下的佛祖,是八景宫中后土,是太上道袍压着的帝俊、铸高台底的太一,
还是香炉、八景宫灯、太极图所镇压着的净琉璃、弥勒、阿弥陀三位大佛祖。
此时此刻。
七宝之下的七位无上者,除了后土皇地祇外,其余六大尊,都在疑惑,都在蹙眉。
祂们分明看见,那贯穿古往今来一切古史一切有无的【道争棋盘】外,十三方象征着【天意】的大位,蓦然间多出一个位子,多出一枚蒲团!
这代表道争这盘棋,也就多了一位‘棋友’。
玲珑塔震动,太极图摇曳,高台轰鸣。
无上者们,在尝试破封而出。
“那位未知的道友,是谁?”独臂佛祖在塔下自语,隐隐约约间,能感知到大天地之九幽,正在发生剧变!
“所以.与九幽有关?”
“九幽,易主了?”
佛祖蹙眉,长叹佛号,普度天上众生。
………………
九幽。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寂。
“你长大了。”
曼妙的女子轻缓的斟上了一壶酒,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在她身前,一个青年独自端坐在方寸棋盘前,凝望着棋中局,似乎深陷其中,却还能抽空回答:
“阿姐,你还是缩在龟壳里的时候更可爱些。”
“那是锅。”
女子轻笑,脖颈修长而又白皙,脸上写满了感慨之色,又夹杂着些许恍惚。
她还是没想明白,当初那个傻傻憨憨的家伙,怎么摇身一变,就这么厉害了呢?
名为小小的凤凰,懵懂无知,但她是玄鸟,从第三纪末劫之后重返初劫年间的玄鸟,立在元始天尊的肩膀上看过了一整个纪元,
自然也不复从前。
只是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们从未分离过?”
她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
青年盯着棋盘,慢条斯理的点头:
“周牧是我,元始亦是我,阿姐你在天尊的肩上目视岁月沉浮,也自是在我的肩上观潮起潮落。”
说话间,周牧不知从哪里捻起一粒棋,落定在棋盘中。
恰此时,这座酆都城的帝宫外,有轰鸣声穿荡而来,伴随着骚乱和惊呼。
“你做了什么?”阿姐问道。
“没事,下棋呢。”
周牧随意开口,一粒粒棋一粒粒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方寸大小的棋盘上。
他每落一棋,每布一子,岁月历史都会发生渺小的、似乎微不足道的更迭,
譬如最古年的终极古地中,多出了诛仙四剑,譬如最古盟建立之时,多出了一位叫做【神农】的成员,
又譬如后土娘娘驾临九幽,造化六道轮回的前夕,元始天尊踏入黄泉,一统九幽,留下一条又一条不可更改、不可磨灭的天地规则。
那些天地规则化作石碑,钉在九幽之四方,亘古不朽万古不灭。
周牧在聚势。
也是在‘巩固’自己九幽新主的地位。
是新主,也是旧主。
阿姐走出了这座酆都帝宫,抬头望,看见在极南方向,一方石碑通天彻地,其上只有一句话,一条律令。
【此地不可证道神圣】。
她再看,看见原本于本纪成就神圣层面的强大生灵,不知何时,都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立足在真王巅峰的强大者。
“这是.?”
玄鸟呢喃,伸手一抚,灌注海量神性精华在某位顶尖真王的身后,这本是能让对方直入神圣的,
可结果呢,那位真王依旧还是真王,就好像他境界的上限,就已钉死在了这里,万般诸法,无力前行。
玄鸟再看向西边,那儿的石碑中,写着的是【此地不许有佛】。
她眨眨眼,眺望向当初地藏王佛祖遗留下来的地藏殿,却什么也没看见——地藏殿消失了,
殿中的诸佛诸菩萨,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玄鸟继续看向东方和北方,凝视其上古朴而有立的大字。
【此地人族昌隆】。
【此地不生血海】。
玄鸟回眸,凝望九幽寸寸,寸寸有人族,再看向那隐匿在至暗之所的终极古地,横拦在终极古地前的血海,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位血海之主独自端坐,发丝间悬阿鼻元屠,看上去孤零零。
她走回帝宫,看见阿弟依旧端坐在棋盘前研究着什么,玄鸟走上前:
“为什么不斩了血海之主?”
“留着,更有用。”
周牧抬起眼睑,笑着开口,说着,指了指棋盘,指了指棋盘一角的某一场‘小局’。
他解释道:
“这一小局,是我与后土道友的对弈。”
听见后土二字,玄鸟下意识的缩了缩修长白皙的脖颈,不远处站着的孔雀、金皇、烛九阴、镇元子等,也都微微色变。
她旋而昂头,凝视棋盘一角的那场小局,轻声道:
“我不太懂棋,但看起来,后土娘娘的棋已然走尽,被你杀了个七零八落。”
“不。”
周牧摇了摇头,伸手在棋盘上点了点:
“我给后土道友留了一线生机——便在那血海之主上。”
“为何要给祂留生机?”
“有一线生机,后土道友才会觉得,自己有翻盘的希望,才会有夺回九幽的念想,才不会掀桌子。”
周牧垂下眼眸,使旁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晦涩道:
“后土道友明白,这是我专门为祂留的一线生机,这是阳谋,祂却也欣然入局了,没有选择掀了桌子,毁了九幽。”
“正因如此,你们还能看见九幽中繁盛依旧,诸城林立,黄泉潺潺,万鬼生灭”
站在一旁的镇元子没忍住:
“可依我所知,观岁月前后,在您登顶九幽新主之位后,历史发生了某些变动。”
“那些历史变故中,血海之主和终极古地的联系越发紧密,两者相辅相成,无论血海之主还是终极古地,都比您登临九幽新主前,强了不少。”
缓了缓,这位号称地仙之主的最古老者、大神通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
“这可不是好事情,后土娘娘是有可能凭借终极古地,夺走您九幽主之位的。”
反水了的镇元子,比其他任何大神通者,都更怕周牧失去九幽主之位——他怕被后土清算。
周牧凝视棋局,没去看镇元子,微微颔首道:
“我明白,但这一线生机,我不得不给出去,给后土道友留一线,也是给我自己留一线,且.”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镇元子、烛九阴看的懵懂,孔雀蹙眉不解,
唯有金皇,神色古怪。
某种意义上,金皇也算终极古地的建立者之一,自然知道那终极古地是谁的,知道那圣地之主,是谁的血裔.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怜悯起来——为那位后土皇地祇怜悯。
看似一线生机、一线胜机。
实际上,是真正绝路,是天罗地网的最深处。
周牧的目光从这方寸之间、却又无限宽阔无限广袤,涉及三界诸世古往今来之一切的棋盘上挪开,缓缓看向烛九阴。
“给予后土道友一线生机,确保祂不会掀了桌子,就已足够,那你呢,烛九阴道友?”
烛九阴手中托举的钟山昏昏暗暗,神色很沉重,口中无有九幽烛——遭孔雀刷去了。
周牧再问:
“道友是否会成为后土道友的,第二线生机呢?”
孔雀、金皇、镇元子,齐齐转过头,死死凝视着这位钟山之主,
后者心头悚然,下意识看了眼被镇压的神荼和周乞,连忙开口:
“我愿奉上忠心!”
“如何证明?”
“这我不知。”
听着烛九阴的回答,周牧笑了笑:
“没事,道友,我相信你。”
烛九阴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和不安——这位来历成谜,像是老君,又像是元始,却又好像都不是——但却真真切切胜过了后土娘娘!
他说相信自己,那是否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已落入了算计,已被一张网覆了去?
烛九阴想不到,只是小心翼翼的执了一礼。
周牧收回目光,心头有了数,继续凝视棋盘,捻起一粒子,落在了棋盘中。
这一次,落子之处,非在九幽,而于人世。
“该回去了。”
这位新晋的九幽大帝君、大神通者如是开口,目光深邃无比,其中沉浮着整座九幽。
大帝君继续道:
“玄鸟已破封,奈何桥不再通往人间,但我要九幽依旧与人间相接。”
“便从那座鬼门关。”
镇元子提醒道:
“大帝君,那鬼门关后拦着”
他话音猛然而止,忽然想起来,鬼门关后拦着的是玉虚宫。
周牧微笑,目光深邃:
“天定妖族为第四纪的天地主角,我方才落子,撤去了人间那【大罗不出】的禁令,此刻人间应当有些许乱了。”
他已是【太清道德天尊】,撤销禁令,一言之间。
“第四纪将临,人间还会有一场滔天大变故,使那妖族否极泰来。”
缓了缓,周牧目光猛然变得锋锐:
“我倒想要看看,这天地之势,究竟如何逆转,一整个人间,如何倾覆?”
帝宫中的大神通者们面面相觑,旋而看见这位大帝君施施然起身,发号施令。
“传我旨意,重铸十殿,再立阎罗十尊,此事由包拯负责。”
“传我旨意,撤东南西北中五方鬼帝之位,钟山迁往人间。”
“传我旨意,立玄鸟为九幽帝尊,我不在之时,可代管九幽,立花铃为黄泉之主,执黄泉,掌生死。”
宫中的大神通者们有些茫然——花铃是谁?
怎的从未听闻过?
一条又一条大旨意散出,既是为了使九幽恢复当年盛况,添九幽之势,也是为了限制烛九阴,免得他真成了后土的第二线生机。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添九幽之势。
周牧是九幽之主,九幽越强,他便越强,他占据着三分之一个大天地。
三道旨意颁布,在孔雀、玄鸟和金皇的陪伴下,周牧走出了帝宫,
他眺望整座九幽大地,万鬼生灭,人族行走,脸上这才绽放一丝笑容。
凡间将变了,周牧不确定人族是否真的可以逆去天定大势,逆去那永恒之碑上的定言,
九幽,是他为人族准备的退路。
若最后一败涂地,便让人族入主九幽,而自己.
则去做妖族之主。
一样可执掌人间。
但在那之前,总要试试的。
“烛九阴。”
“大帝君,我在。”烛龙托着钟山上前。
周牧看向他,略微有些恍惚,忽然问道:
“数年前,你是不是曾强行看了一眼凡间?”
烛九阴愣了一愣,回忆了片刻,木讷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我感知到凡间多出了一头烛龙,故此强行盯视了一眼。”
周牧笑了起来,心头感慨,当初变化烛龙时,那一双凝视人间的眼眸,使整个人间又深夜做了白昼,给当时的自己无穷的压力,
而现在,那威压人间的烛九阴,却已在身前低眉顺眼。
人生啊。
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周牧温和道:
“我命你率九幽部,自鬼门关而入人间,堂而皇之,光明正大,震慑诸方。”
“是,大帝君。”
“还有,入了人间后,我还要你去一趟【界门】,那座门户前拦着碧游宫,你去叩宫门三次,碧游宫自会挪开,届时,界外的些仙佛,也能归来人间了。”
周牧目光深邃,继续道:
“不过,仙佛归来,你不可与之言说九幽之变,明白?”
烛九阴不明所以,干脆点头:
“尊大帝君令。”
“去吧,去吧。”
目视烛九阴离去,周牧神情淡漠,从前,因为惧怕,他以三座道宫拦了三门,拦尽那些大神通者。
但现在,身证大罗,又做九幽主后,他自己已是【大神通者】了。
不用怕了。
人间,该热闹起来了。
“没有仙佛的大天地,是立不起来天庭的。”他转过头,对着镇元子与孔雀说道,算是解释自己为何要放仙佛们回来,
缓了缓,周牧继续道:
“二位道友的南极长生大帝、西极勾陈大帝之位,我会履约,这重铸天庭之事,也当开始了。”
孔雀执礼,镇元子做拜。
“走吧,我们也回人间,动静小一些。”
周牧微笑:
“免得吓到那些归来的仙佛,吓跑了这些鱼儿。”
他想起在天庭【天门】旁,看见的垂钓台——昔年仙佛垂钓人间之所。
这一次,仙佛入得人间而入不得天界,该他来垂钓仙佛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