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瞻飞出白龙旗山外,心中存思醰白散人的音容——这本就是他极为擅长的,当然,若是知道其人真名亦或是以其人发、甲、衣等做符,占验还会更轻松易解些。
他运转起法眼灵瞳,再以《候风鸟占》中记载的望气之法去看,手中掐一个诀,嘴里念道,
“天风为引,地气为凭,
显我所念,占鸟现形。
归期可测,形迹可呈,
西东可辨,凶吉可明。
天机示现,莫掩!莫违!”
随着咒语声落,他双瞳中亮起法光,下一刻,便看见本来无形无相的瑟瑟秋风渐渐呈现出淡金之色,大风在程心瞻的眼中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那风迹当真隐隐呈现出一只鸟的形状来!
那分明是个青鹘的模样,而且青鹘嘴巴的位置刚好有一根被风吹起来的树枝,风鸟双足紧并向后,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挣脱不了,足爪此刻指向西方。
此时风变而鸟动,青鹘左旋三圈后再右旋一圈,随即突转向东,朝着程心瞻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一共振翅七次,随后消失不见,一切如常。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像是幻觉一样。
程心瞻收了法术,陷入沉思,开始解这道风相鸟形,喃喃自语道,
“金风而青禽,逆三顺一,主友人受困于兵事,然嘴中衔枝,说明生机无碍,最终得脱。
“足并是说此番涉险是受人牵连所致,足爪指向是为此刻在西方,归巢时振翅七次,是七日后得返。
“暂时只能看出这么多来,也不知是否有曲解,且静观其变,但愿这几人能平安归来,等七日后再来看一看吧。”
程心瞻这般想着,离开了此处,往自家洞府飞去。
————
七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程心瞻怕自己早去了见不到人要失望,又专门等到太阳落山时才去醰白散人的洞府。
“醰白今日可在?”
醰白散人的洞府没有开凿在山壁里,而是在一处缓坡上以青竹搭建了庭院,程心瞻此刻就站在院子门外叫喊着。
“在的。”
里面传出醰白散人的声音来,但听着有些虚弱。
程心瞻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下,好在是平安回来了,同样,这也和七日前鸟占中所说的安全得返对上了。
“院门未锁,云来进来吧,我在书房。”
程心瞻闻言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醰白散人的书房程心瞻是常来的,轻车熟路找上门。
“你受伤了?”
程心瞻看出醰白散人面色不太好,便关切问道。
“小伤而已,不碍事。”
醰白散人勉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程心瞻到醰白散人对面坐下来,虽然他通晓医术,却不好主动说号脉的话,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毕竟医术境界高深的人,手搭在脉上,连周天行气图都能号出来。
“伤了哪里,有何症状,我也略懂岐黄,或许可以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程心瞻说。
“多谢云来关心,不过就不必麻烦了,确实是小伤,我养气调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醰白散人说。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再强求,而是转口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久不见了,我上门找过几次,但都没见你,今日才算见到。”
“你倒是来的巧了,午后才回来。”
程心瞻点点头,日期是准的,他又问,
“这是去哪里了,寻幽探秘?怎么还受伤了?”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摇头,
“我是个学究,要是有这闲工夫宁愿去云来那编书,哪愿意去寻幽探秘,这种事,只有醐清愿意去做。”
程心瞻露出好奇之色,
“我正要问,你不在,酩酊和醐清也不在,我在山里就你们三个朋友,先前酩酊还说要介绍新友人与我认识,被我推脱了,因为要与醰白编书,但是近来醰白总是不见人影,酩酊和醐清也是一样,好似你们突然就都忙起来了,你们外出是为同一件事吗?”
醰白闻言则是面露愧色,连连拱手致歉,
“是,我等力邀云来入山,可云来入山后我等却被俗事纠缠,倒是怠慢云来了。”
程心瞻连制止,说道,
“这哪里谈得上什么怠慢,只是我的性子醰白也是知道的,就是喜欢喝喝酒,看看书,有三五知己好友已是足够,也不想再出门广交新友,所以你三人一忙起来,我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是,是,我明白的。”
醰白散人连连点头,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而且此时他心下也确实惭愧,云来本就是他们三个师兄弟一力邀人入住燕徊山的,可这人住进来还没多久,自己三人就玩起了消失,这确实失礼,确实不该。
“就是不知道醰白你们还要忙碌多久,事情急不急,要是遇见了仇家滋事,也但说无妨,好叫醰白知晓,我不光能著书,也能提剑,你我相见恨晚,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也莫要见外了。”
醰白散人听闻这话后,脸上愧色就更重了,
“云来侠肝义胆,玉笔青锋,自然是无二话的,不过云来是逍遥之人,才入隐山,我等为俗事恩仇所困,实在不好拉上你。”
而且醰白心里也明白,此刻若真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请云来做事,那真显得自己师兄弟三人邀其入山是有所图谋似的。
程心瞻闻言故作不悦,
“你们三人同时离山,你又带伤而归,定然不是小事,我这做朋友的岂能不管,再者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蕉叶集》成书岂不又要晚些?如果这不是什么隐秘私事,我又能添上绵薄之力的,你且把事说来,去不去,我自有决断。”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但又被程心瞻真情所动,他稍作沉吟后,便解释道,
“哎,倒也不是什么隐秘私事,事情是这样,我等说是散人,但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身法力总有个源头。
“我等不是偶入接触仙缘的散修,实则是宗派出身,只不过很多年前就因为一些变故而离开师门,归隐山林了,也再没有问师门俗务。
“但是近些时日,师门晚辈们收到诏令,在康西怒江一带除魔,我等作为师长,又同在康西,眼看师门小辈与魔头交锋,血流成河,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啊!”
解释清楚后,醰白三人又紧接着说,
“所以这实在是我等隐世之心不足,为俗务拖累,这和云来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云来莫要为我等所扰,等这次魔潮一过,我等便重归山林,再与云来饮酒著书。”
程心瞻摇动着麈尾,心想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些人果然不是真散修出身,背后必定有大宗。
而且听了这番解释,也与七日前鸟占所算的“为他人牵连”、“地处西方”、“困于兵事”就全对上了。
分毫不差!
不愧是仙典,果真神异!
程心瞻按下心中的震惊,又问道,
“恕我多嘴,醰白口中的晚辈,是不是就包含酡颜、酎月、湛醄这三位?”
醰白散人惊讶的看过来。
程心瞻看着醰白散人的神情,便道,
“那看来我猜对了,初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三位言行举止上对你们三位颇为恭敬,应当就是上下辈,而非什么忘年交。
“而且,自两个月前的初会之后,我便再也没见到那三位进山喝酒,如果真是好酒的散漫隐修,那岂会许久不来?”
程心瞻说着又笑了笑,
“再者说了,这三位俱是年轻金丹,英杰才俊,这世上的散修终归是无根浮萍,哪里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金丹聚集在一起。
“真要是散修修到金丹,那八成是要去大宗里当客卿长老的,还有一成自不量力的要自己占山称祖,开宗立派。他们做惯了隐士,等好不容易结了丹,有了说话的声音,哪会还愿意继续做什么隐士。”
醰白散人听到程心瞻这般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大笑,笑的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是,咳咳,云来说的极是,不过云来,你这身本领,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你如今可也是金丹,又是这般年轻,为何也要做个隐士呢?”
醰白散人笑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浅浅笑着,摇动着麈尾,
“我就不能是那剩下的一成吗?”
醰白散人闻言大笑,
“哈哈,云来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说你的修为和剑术是散修教出来的,我信,毕竟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散修一路修到飞升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我与云来一同著书两月,云来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胸有丘壑,腹有乾坤,这样的学识,是散修绝对教不出来的。”
程心瞻被拆穿,也丝毫不慌,只是笑而不语。
醰白散人也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事,不可能对谁都坦诚,自己这边不也是有所隐瞒么?所以最重要不是有没有隐瞒,而是这个人的品性有没有问题,值不值得相交。
所以他说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你我在隐山中以酒友、书友相交,本就不是以宗派子弟身份相识。”
程心瞻笑着点头,顺着话头说,
“这便是了,你我既为酒友,又为书友,但你现在却要抛下我一人在山,自己去山外杀魔快活,这又是何意呀?
“再者说了,那日湛醄邀我斗剑,我却是喝多,推脱延后了,正应该借此机会去找他才是,全了这桩美事。”
醰白散人闻言很是讶异,便道,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怒江?”
程心瞻点点头,
醰白三人看着程心瞻,拿不定他的真实意图,便劝道,
“云来,那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正魔交锋,金丹在那里也不敢保证说就一定能活下来,你着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不过在听说了醰白散人所作之事后,程心瞻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的。
这里面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可以杀魔,可以了解西边这片神秘雪域上孕育出了怎样的邪魔,可以近距离观察玄门弟子的对敌路数。
但是不可否认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却是因为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这位道友、酒友兼书友。
虽然只有两个月相处,但醰白此人不计回报、不计代价的为自己搜寻地志传说,只为书成,单这份赤子之心和寻书讲志的恩情,就足以让自己跑一趟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道,
“醰白却是忘了,我的地书是要写尽寰宇的,不去西边看看,那西康篇怎么完结,吐蕃篇又怎么开始呢?你既然说那边魔潮汹涌,那我一个人独行还有些危险,跟着你们一起,还要安全些。
“再说一句题外话,诛魔么,正道中人责无旁贷,这不分什么宗派与散人,也不分地域东西。”
醰白散人听了,有些触动,沉思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好吧。”
程心瞻闻言一笑,说,
“这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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