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嫔妾对她没什么印象,这景仁宫里的侍女这么多,嫔妾也不是每个都认识的……”
陈圆圆低着头,目光有些躲闪,双手不自觉地抱在胸口。
朱祐樘盯着陈圆圆看了一会,又将目光转到顾横波的脸上:“那你呢?你对青荷的死,有什么想法吗?”
顾横波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她迅速地跪下身子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奴婢……奴婢……”
朱祐樘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说话,面色也如寻常一般。
但不知为何,顾横波就是无法说出欺骗的话来。
朱祐樘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一个回复。
下一刻,反而是陈圆圆从座位上起身,转而跪在了朱祐樘的面前。
“陛下,嫔妾有罪!”
“青荷,是……是嫔妾要杀的……”
听到陈圆圆的话,朱祐樘并没有感到惊讶,甚至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个侍女的死,在朱祐樘的心中不算什么,但他需要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让陈圆圆决定痛下杀手!
朱祐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并没有让她们起来的意思。
“一个侍女,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什么要杀她?”
“要说她伺候得不好,大可换个人来伺候,又何必取人性命呢?”
“因为……因为……”
陈圆圆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梨带雨,眼泪汪汪的了。
“青荷她,擅自勾结外朝官员!”
听到青荷的死,竟然牵扯出内外勾结的情况,朱祐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随后,陈圆圆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统统对朱祐樘讲述了一遍。
包括青荷那天对他说了什么,青荷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统统都告诉了朱祐樘。
“嫔妾深知陛下,十分痛恨内外勾结一事,但又怕陛下疑心景仁宫也参与其中。”
“所以……所以才出此下策,想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请陛下恕罪,如果要罚,也请陛下只罚嫔妾一人就好,横波她也只是按照嫔妾的命令行事,她是无辜的。”
朱祐樘听后,心中有些意外。
没想到他将宫内的奸细都清除干净了,但外朝的官员之中,还是有这么多怀有不臣之心的人。
最重要的是,仅仅只是十两银子,便能打动一位侍女,将宫外的消息传进宫内来。
这隔绝宫内宫外的工作,他还是没有做到位。
不过现在,朱祐樘最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朱祐樘看着陈圆圆的脸,面色如常地说道:“宁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陈圆圆一脸疑惑地问道:“啊?什么怎么办?”
“嫔妾有错,陛下要罚什么,嫔妾都受着,除此之外,嫔妾还能如何呢?”
朱祐樘挑了挑眉:“你不准备为张文绍求情吗?”
陈圆圆低下头:“朝廷之事,后宫不能干政,嫔妾不敢多嘴。”
陈圆圆说完之后,房间一时之间,却是陷入到了一种沉默之中。
而这段沉默的时间,对陈圆圆来说,是最难熬的。
一秒钟,都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后,朱祐樘站起了身,走到陈圆圆的面前,伸出了双手。
“很好,朕会处理这件事情,你先起来吧。”
“是,陛下。”
陈圆圆伸出手,扶着朱祐樘的双手,站了起来。
这场看起来非常紧张的事件,便如此云淡风轻地过去。
当天晚上,朱祐樘便向高顺回了信。
数天后,高顺拿到朱祐樘的亲笔信。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字:杀。
高顺合上信,当即下令:“去,派点人,把张文绍一家斩了吧。”
“是,大人!”
对于这个命令,高顺手下的副官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在苏州,死的人很多,不差这么一个。
当一整队陷阵营的将士们,走入张文绍所在的别院后。
很快院内便响起了一阵痛苦的哀嚎,当尖叫声消失,边院里重归平静。
苏州城内,也只不过是死了一个官员,一个试图勾结宫内的伪国戚。
……
此后,江南的肃清运动,便畅通无阻地在江南各地,推进开来。
在没有南京统一的指挥下,江南各地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高顺的大军,便已经重新清理了江南三地。
地主士绅,该杀的都杀了。
该分给百姓的土地,也都分了下去。
剩下的,也就是等着王俨和杨继宗率领的小组,清丈江南的田亩了。
时间,也慢慢地过了盛夏,来到了初秋。
而就在这两个月期间,皇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
紫禁城,咸福宫。
今夜,咸福宫内灯火通明。
大量的宫女太监,神色紧张地在咸福宫内穿梭,她们有些端着热水,有些拿着干净的丝绸。
细看之下,有些热水之中,还充斥着一些血丝。
而那些神情严肃的宫女太监们,他们的脸上除了紧张之外,都还带着一些些欣喜,一丝丝期待。
就在这般忙碌之时,朱祐樘也坐着龙椅,驾到了咸福宫。
龙辇一停下,朱祐樘便急匆匆地从龙辇上下来,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咸福宫。
看到朱祐樘,满院的宫女太监,就要给朱祐樘跪下行礼。
“奴才,奴婢见过陛下。”
朱祐樘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自己忙自己的去吧。”
朱祐樘来到绛云殿旁,这里已经围着不少太医院的御医了。
同时,绛云殿里还时不时地传来张婉儿的痛呼。
若是里面有什么意外,他们也好及时出手救治。
“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朱祐樘的表情异常着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等候在外的符大海连忙回道:“回陛下,稳婆都进去了,目前母子都无大碍,只是还得请陛下再多等一段时间。”
朱祐樘的眉目间,尽是担忧的神色:“太医院不是说要等到下个月才临盆吗?”
“怎么会变得如此突然,会不会有危险?”
人群中,一直负责张婉儿的田太医,上前两步,面色中带有明显的紧张。
“回陛下,这临盆期只是一个大概的推算,这早一些和晚一些,都属于正常现象,陛下不必多虑。”
朱祐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依然紧皱着眉头。
符大海又连忙说道:“陛下,这里有我们候着就行,陛下可在旁边歇息一下。”
“一有动静,我们会第一时间禀报陛下。”
朱祐樘又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后,才说道:“也好。”
随后,朱祐樘就在咸福宫院里的石椅上坐下,耐心等候着。
往来的宫女太监行色匆匆,所幸一直没有意外发生。
半个时辰后,随着房间内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整个咸福宫里的人,神情都是一松。
朱祐樘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向着绛云殿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中婴儿,走出了绛云殿。
她看到朱祐樘身上的龙袍,立刻便向着他跪下,将手中的婴儿,高高举过头顶。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皇子?!”
朱祐樘伸出手,轻轻地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因为激动,他的手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抱过属于自己的孩子后,朱祐樘看向了怀内的婴儿。
只见婴儿皱着脸,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一味地张大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地在哭嚎着。
朱祐樘伸出手,拨开婴儿身上那昂贵轻柔的丝绸,发现自己的第一个龙嗣,果然是个皇子。
紧接着,满咸福宫的人,都跪了下来,口中发出高亢的贺喜声:“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朱祐樘欢喜地大笑出声:“好好好,在场的所有人,朕都有赏,重重有赏!”
听到朱祐樘的话,在场的众人,这才发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
朱祐樘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快步走进了绛云殿中。
床上,一脸苍白的张婉儿看到朱祐樘,和他怀里的襁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陛下,我们孩子……”
“淑妃,是个皇子,你看看。”
朱祐樘快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皇子,放到了张婉儿的面前。
张婉儿看着怀里哇哇大哭的皇子,脸上的笑容更深。
她伸出手逗弄了一番之后,忽然双眼中簌簌地流下了泪来。
十月怀胎的不易,初为人母的喜悦,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她生下来的是一个皇子。
这一切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
朱祐樘抱着怀里的孩子,关于他的名字,朱祐樘心中早就有了想法。
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鼎天下之后,就给自己的每一个皇子,定下了一套二十个字的字辈。
而老四朱棣这一脉的字辈,正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
并且按照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相生的顺序,要在最后一个字上,带上相应的五行偏旁。
朱棣本人是木字旁,那根据木生火的顺序,他的儿子就应该是火字旁。
而仁宗皇帝的名字,正是朱高炽。
朱家取名的规则,在大明年间,严格地持续了两百七十六年。
除了朱元璋的长子长孙朱雄英,因为出生地太早,没有赶上这个规矩之外。
其他的所有子孙,都是按照这个规则,而取名的。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明朝后期,很多朱家的子孙因为实在找不到相应的五行偏旁的字了,干脆就自己造一个字。
特别是那些轮到取金字旁的朱家子孙们,干脆就将平日里的常用字,加个金字旁,强行符合这个取名标准。
最后造出来一大堆如“镭”、“铬”、“铌”、“钠”、“钴”、“钯”、“钐”、“锌”、“钋”、“钛”、等生僻字。
而到了近代,科学家徐寿在翻译元素周期表时,这些明朝皇族族谱中带金属偏旁的汉字,便派上了用场。
他大量地使用这些带金字旁的生僻字,充当化学元素的翻译,从而使得这些字的翻译,更加符合汉字的文化和音韵特点。
这也算是明朝的子孙们,为后世的发展,做出的一点点贡献吧。
朱祐樘这一脉,他的父皇朱见深属水,水生木,所以他叫朱祐樘。
而木生火,所以他的皇子,也应该为厚字辈,偏旁带火。
“就叫他朱厚照吧。”
朱祐樘如是说道。
关于朱厚照的名字,很多人疑惑,明明照这个字并没有带火,为什么还要叫照这个字呢?
事实上,根据朱厚照登基诏书上的记录,朱厚照的名字,原本是写做朱厚。
照字下面就根本不是四点底,而是一个火字。
只是在汉字的演化中,这个火字就便简化成了四点底。
同样的道理,朱棣的次子朱高煦,这个煦字,在明朝时,也是一个火字。
朱祐樘当场为朱厚照赐下名字,这让张婉儿欣喜异常,连忙再三感激。
“多谢陛下赐字,朱厚照,真是一个好名字。”
场中的众人,也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
只是,负责记录宫史的女官,却赶紧跪下,低声提醒道。
“陛下,皇子还尚未满百天,贸然赐字,会不会不妥?”
因为古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所以一般只有在婴儿顺利满百天之后,才会正式赐字,纳入族谱。
而朱祐樘本人,更是在五六岁的时候,才有自己的名字。
像朱厚照这种,刚刚出生就被赐字的情况,非常罕见。
随着女官的话出口,绛云殿里欢乐的气氛,顿时一窒。
张婉儿更是恨恨地瞪了这名女官一眼,脸上全是不满之色。
女官这句话,不是在说她的皇子,可能会早夭吗?
哪有这样说话的?
但朱祐樘并不在意,他知道这只是女官的职责所在。
朱祐樘只是低头逗弄着自己怀里的朱厚照,脸上带有淡淡的笑容,但说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冷。
“不会的,朕的皇子是不会夭折的。”
“朕的皇子若是夭折了,全京城官员的孩子,都要为他陪葬。”
这一下,就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女官不再迟疑,在起居注上,记下了朱厚照的大名。
就这样,大明第一顽主,诞生了!
(本章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