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进去!”
佐佐千木刀指杭州城,“血洗杭州城!”
倭寇们双眸泛红,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繁华城市。
哪怕是在昏暗的夜色中,可杭州城内的一切……眼前宽敞而笔直的街道,两侧的屋宇,一眼看不到头的民居……
无不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倭国此刻正在混战中,群雄逐鹿。
那残破的城池,神色仓促的人们,不时出现的军队……
整个倭国都在躁动和兵荒马乱之中,杭州城却在享受着太平岁月。
凭什么?
骨子里的兽性在此刻被激发。
倭寇们嚎叫着,恍若兽类。他们热血沸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毁灭眼前的这一切。
要么为我所有,要么就毁灭它!
一如多年后他们干的那样。
“杀!”
林夕伴随着喊杀声到了蒋庆之驻地,他看到大门外跪着一人,问:“是谁?”
随从走到前方回顾,回来低声道:“是毛指挥使。”
毛顺昌回头,哀求道:“求巡抚看在往日下官恭谨的份上,为下官在伯爷那里缓颊。”
林夕走过去,冷冷的道:“当初周望插手水师,本官曾与你商议,我二人联手何惧之有?你却宁可坐视水师一步步沦为烂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巡抚!”
毛顺昌绝望道:“那是严党呐!下官……”
“你想明哲保身本官不怪你,可职责之内的事儿你也能置之不理,渎职!”林夕指着北城,“若非你渎职,倭寇何至于能进城?”
“若非你渎职……”林夕忍住一脚踹倒毛顺昌的冲动,转身进去,“伯爷可在?”
“在!”
林夕刚进去,周望就来了。
“藩台,藩台!”毛顺昌就如同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膝行过去,“藩台,往日下官对你可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求藩台救我!”
什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这用词都乱的一塌糊涂。
周望止步,仿佛是看野狗般的看了他一眼,拔脚进去,“长威伯可在?”
“在!”波尔点头,周望进去,只见后面数百军士静静的站在院子中。
他们的手中拿着的……那是火枪吧?
周望匆忙看了一眼,便跟着一个军士去了大堂。
一个护卫问波尔,“为何许他进去?”
在护卫看来,周望既然是死对头,那就把他撇在一边。事后寻机弄些责任丢给他完事儿。
“伯爷做事,历来都是以理服人。”波尔一本正经的道,见护卫撇嘴,便说:“在家中如何玩笑都好,这是杭州。”
护卫心中一凛,波尔说:“伯爷如今仇敌遍天下,咱们在外的言行要谨慎些,免得授人以柄。”
“啧!你这比我都更像是大明人。话说佛朗机人都是这般聪慧的吗?”
在舆论中,佛朗机就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浑身还特么臭烘烘的,隔着老远就令人作呕。
波尔叹道:“你若是从几岁开始就在里斯本的街头为了一块饼和野狗野猫,和那些乞丐争斗,长大后为了活命,在海上与风浪,与人心搏击……那你也能如我这般。”
护卫摇头,“海上很乱?”
“不是很乱,而是……就如同伯爷所说的丛林。在海上,你必须拥有狗的嗅觉,山猫般的矫健身手,猛虎般的凶悍……否则你不是死于风浪中,便是死于某次内部火并。”
“艹!这般说来,这开海也不是好事!”
“那是里斯本,是西方。”
“难道不同?”
“在那里,没有礼仪,没有道德,从国君到乞丐,都以劫掠,都以杀戮为荣,都以利益为唯一目标。”
“礼义廉耻呢?”
“他们眼中没有这玩意儿。”
波尔活动了一下脖颈,“到了大明后,你可知我是何感受?娘的!我觉着自己从一个兽类横行的丛林,来到了仙境。这里的人彬彬有礼,客气中让你觉着有距离,不远不近,让人倍感舒适。”
新安巷若是谁家有事儿,街坊们都会伸出援手。伯府也是如此,李恬闻讯后,便会令人去帮衬一把。
但这帮衬很有分寸,绝不是大包大揽。
比如说街坊们送十钱,那么伯府最多送三十钱。
多一些,但不至于多到离谱。不是给不起,也不是吝啬,波尔觉得这是伯府放下身段,表示和街坊们并无高下之分的意思。
“在里斯本,尊卑分明。”波尔说。
“你往日时常念叨有朝一日要衣锦还乡,如今可还有这等念头?”
“有。不过……伯爷说想去西边看看,我会作为随从前去。希望到时候随行的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舰队。”
护卫看了他一眼,火光中,波尔的眸子很亮。
当初他来到伯府时,姿态卑微,眼中死寂沉沉。
此刻,那双眸子里仿佛有无限生机在孕育着。
周望进了大堂,林夕正在说话。
“……北城那边一旦被席卷,整个杭州城就会哗然。本官以为,当马上派出骑兵增援。”
“见过长威伯。”
周望拱手。
蒋庆之淡淡的道:“无需骑兵。”
“那……”林夕一怔,突然苦笑。
是了。
我还没做出决断。
上次蒋庆之让他回去仔细想想,想想自己为何为官。
——是儒家重要,还是这个天下更重要。
林夕退到一边,想到了当年束发受教时先生的话。
——我辈当以天下为己任!
天下!
林夕缓缓咀嚼着这个词。
天下是什么?
是万民!
是疆域!
是土地河流,是高山大海,是每个人的温饱……
是军队,是水师……
这一切融合成了这个天下。
是什么在中间起了融合的作用?
道!
不!
是人心!
当人心聚拢在一起,每个人都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儿,这个天下才能成为天下。
人心一散,天下就乱。
当下难道不就是人心散乱吗?
为何散乱?
是新政搅乱了人心?
不!
原先的天下就已经处于危机之中。
新政的目的……
林夕扪心自问,新政好不好?
他有些茫然抬头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仿佛在等着什么。
他嘴角微微翘起,那种自信的味儿,让林夕不禁叹息。
陛下和蒋庆之为何行新政?
不就是为了聚拢人心吗?
人心重新聚拢了,这个天下才能焕然一新。
那么当下乱的是谁?
是士大夫,是……儒家。
他们为何乱?
只因被新政割了肉。
该割吗?
不该吗?
林夕脑子里两个声音在争执着。
“差不多了吧?”唐顺之问道。
蒋庆之点头,“总得让客人得意一番才是。”
徐渭笑道:“就在那些倭寇得意洋洋之际,突然发现事儿不对,想来会很有趣。”
北城,倭寇们嘶吼着冲向前方。
“别管两边,往前冲,越快越好。”佐佐千木喊道。
他必须要尽快制造混乱,规模越大越好,否则一旦给蒋庆之反应过来的时间……
将领先前说了,城中有蒋庆之随行的一千骑。那一千骑一旦出动,天神,骑兵对步卒,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狂奔而去,越往里越繁华。
“差不多了!”佐佐千木喊道:“纵火,杀人!”
呼的一阵风吹过。
送来了鼓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什么声音?”有人问。
噗噗噗!
噗噗噗!
伴随着鼓点,脚步声轰然而来。
就如同浪潮。
最前方的倭寇抬头看着前方。
一排排黑影整齐列阵,正伴着鼓点大步走来。
嘭嘭嘭!
脚步声渐渐慷锵。
“止步!”
鼓声停。
那一排排黑影沉默着,在距离倭寇百步之外。
后面的倭寇被挡住了道,有人喊道:“为何不前?”
佐佐千木在中间,左右都是人,他喊道:“为何止步?”
前方死寂。
佐佐千木挤到了最前方,骂道:“混蛋!为何……”
他的声音在看到那些黑影后戛然而止。
“那是什么?”身后的军士问。
带路的将领在颤栗。
他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那是……那是蒋庆之的虎贲左卫!”
“虎贲左卫?”
“举枪!”
对面的黑影中有人呼喊。
唰!
前方一排举起火枪。
“杀过去!”佐佐千木不知那是什么,但本能驱使他往后缩。
“杀!”倭寇们再度冲了起来。
“齐射!”
砰砰砰砰砰砰!
刚提起速度的倭寇们仿佛遭遇了一堵墙。
最前方的倭寇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击中,纷纷倒地。
与此同时,码头方向传来了密集的轰鸣声。
轰轰轰!
“是火器!”军师回头,“首领,是火器,蒋庆之早有准备!”
佐佐千木想到了王侍的管事曾说过,蒋庆之北征大捷靠的便是火器犀利。
佐佐千木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麾下遭遇了草原铁骑,唯有逃命一途。
可蒋庆之却能战而胜之。
该退了吗?
佐佐千木咬牙,“趁着他们点火……冲杀过去,近战咱们无敌!”
近战肉搏无敌,这是倭寇最后的倚仗。
倭寇们爆发出了最后的勇气,在他们看来,百步距离算不得什么,转瞬及至。
只要双方近身,明军的火器连烧火棍都不如。
“杀!”
“砰砰砰砰砰砰!”
可火枪不过停了一瞬,接着再度轰鸣。
一排排倭寇在铅弹的打击下一头栽倒。
“砰砰砰砰砰砰!”
火力延绵不绝。
前排的倭寇想逃,可后面的倭寇却冲了上来,顶着他们往前冲。
“滚开!”
前方倭寇不管不顾的掉头就跑,和后面的倭寇撞在了一起。
“这便是令南方束手无策,号称无敌的倭寇?”
对面,陈堡唏嘘道:“娘的!怎地比娘们还孱弱?”
“撤!撤!”
军师面色惨白,“首领,这不是咱们能敌的,赶紧撤!”
佐佐千木哆嗦了一下,那些憧憬和幻想尽数化为灰烟。
“撤!”(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