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多事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钓鱼和被钓鱼的,背刺的和被背刺的,身份轮番转换,所有人都看花了眼。

    是人是鬼都秀完了。

    只有播种者在挨揍,还在挨揍!

    偏偏,收割者和引导者,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无能为力。

    明明近在尺,却好像远在天边一样,总是来不及。

    庞沛和埃利斯的存在,就像是两面看不到尽头的墙,完全无从跨越。

    收割者和老局长之间的僵持,从一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停滞。

    必灭之锋停滞不前。

    明明对象不论是圣贤亦或者龙,只要刺中就必然破灭的一击,却偏偏无从作用,被那两根手指,死死的捏住了。

    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倘若让收割者点评一下此刻的状况,那除了恶心之外,就只有恶心了。

    太恶心了!

    看似形销骨立的老人,可实际上却和整个现世的化身没什么区别,而那云淡风轻的一夹,甚至未曾接触到必灭之刃上。

    而是直接作用在现世的底层逻辑。

    令一切,不断变化,亦或者说,停止变化。

    天元解构。

    在那双指之下,往昔直白清晰、历历在目的所有常识、规则乃至过程,全部都在诸多繁复的变化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彻底陌生了起来。

    僵化、异变,呆板,迟滞。

    此刻,刀锋之上的死亡降临,无从阻挡,

    嗯,确实。

    万物有因必有果,倘若死亡的果是注定的,那么便谁都无法挽回,可因果之间的,究竟又还有什么呢?

    总得有个过程吧。

    可现在这个过程,它,是不是有点太特么长了?

    就好像,陡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官僚化机构。每一个往昔无比熟悉、称兄道弟的底层规则都坐在了窗口后面,毫无生气的冷漠处理着一切流程和变化。

    包括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不论如何去变化和理解,都无法适应你这个东西不合规,就要打回去重做,再重做,再再再重做”

    填表的格式不对,资料没带全,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你找错地方了,要去1号窗口,你先拿证明来吧,我哪儿知道可即便是千辛方苦的不断调整,适应了所有的变化之后,最终却发现,这不是这里办的,要去另一个部门。

    什么?你来办这个业务的?那你怎么不早说——·

    这一剑不是没有奏效,是还没走完流程!

    在震怒之中,收割者的耳边仿佛传来了颠三倒四的碎碎念:「道理是这个道理,不是说任何事情我们都不做,要做,但做呢,要讲究方式和方法——”」

    有完没完!

    相比之下,而埃利斯那里就简单粗暴,直白到令人感动,几乎快要落下泪。

    管什么大撕裂大破灭大爆炸,通通脸接!

    真男人就别躲!

    来,站稳了,对掏!

    你砍不死我,那我可就要砍死你咯!

    更遗憾的是,还真没多少人能砍死他,尤其是在战场上。

    作为‘地卫’,他的理论防御力是没有上限的,甚至在结合了帝国的地御之命以后,简直可以看做帝国的九州万方的综合,半个现世。

    历史上无以计数的战例证明了一点一一对付这样的对手,只能上特攻,想要拼数值简直就是噩梦。

    除非你一拳能爆破半个现世,否则根本没用。

    可就算你能爆破半个现世,呵呵,锁还在呢,你数值再大,大到溢出了,根本发挥不出来·

    引导者明显也心知肚明,甚至懒得费力气,躲躲闪闪着,头发丝都没掉一根,有一搭没一搭的刺激着对手的心态。

    这俩狗东西,看起来正大光明,其实都特么在玩赖,而且赖到家了!

    而天炉,从一开始就在赖!

    根本没停过!

    谁家好人了腿之后,提溜着个随时能专门针对敌人的性质变化进行专杀的天工当拐杖啊?

    这就阴到没边了!

    怪不得你当年一条腿,能拖着这条断腿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过,已经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状况变成这样一个状况,只能说是难受。

    出师未捷身都快先死了,再打下去,等到其他的圣贤赶到,那恐怕剩下的只有圈儿踢了。

    此刻,播种者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

    壮士断腕!

    哦,腕已经断了。

    但没关系,还可以再断。

    在明悟事不可为的瞬间,播种者最后看了天炉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收回了所有的精髓和灵魂,彻底的,舍弃了了这一具残躯。

    然后,便是笼罩一切的恐怖爆炸!

    随着他的自爆,大孽之眼骤然爆发,喷发出无穷污染,恐怖的震荡扩散在现世之中,彻底的摧毁了裂界,甚至就连漩涡都炸开了一条缝隙。

    而收割者和引导者,已经不见踪影好在现场的三个人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眼看播种者要跑,天炉根本不做纠缠,瞬间抽身后退,而庞沛再度抬起手指,指向了天穹,划下。

    瞬间,爆炸的一切彻底停滞在半空中。

    把持万象。

    再紧接着,天炉之相再度显现,迅速的修补现世,牵引着链与线,锁与楔,

    将这一切修补完成。

    至于埃利斯——·

    他扑上来,脸接了一波自爆,将损失降到最低之后,就去旁边抽烟了。

    帮不上忙。

    看热闹。

    「难得之胜啊。”」

    庞沛似笑非笑的感慨,「不愧是天炉,运筹帷,实在是厉害。」

    「机缘巧合罢了。」天炉摊手,「况且,不也仰赖两位的配合么?」

    「配合也没用啊。」

    庞沛叹了口气,忽然问:「传国之印呢?那也是你的安排?」

    天炉反问:「我跟永恒皇朝扯得上半毛钱关系么?」

    顿时,庞沛沉默。

    无奈一叹。

    「往好处想,至少没落进播种者手里,对吧?」

    沉闷的氛围里,天炉说了句笑话:「你看,他手还在这儿呢。」

    可落进卢长生手里就行了么!

    庞沛一口老血想要喷他脸上,无话可说。

    可裂界毁坏成了这个样子,再想要追溯什么痕迹,恐怕也难以寻找了。

    况且,还有接下来的动作总不至于放着现世的裂痕不管,先找个以太的天人来一寸寸的摸线索吧?

    「查吧。」

    他吧嗒着嘴,丢进去一颗糖,缓解一下蔓延的苦涩:「先查一波化邪教团再说。」

    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呢,是吧?

    人总要抱有期望才行,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自己老家运营。

    旧敌未去,再添新烦。

    这日子可真是过的够够的。

    圣愚有三个,就已经够麻烦了。

    眼看这势头,搞不好,将来还要再多一个———

    即便是难得的取得了如此胜势,所有人也不由得心头郁郁。

    未来就此多事了啊。

    抛去了前后的试探和挣扎,真正交手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分钟。

    可善后起来却尤其麻烦。

    裂界已经彻底废了,放着不管的话,彻底瓦解之后,失去支点,现世的负载能力又要下跌好大一段。

    总要有所支撑。

    好在裂界里留下了不少材料,还有这么一具大蛇之骨,乃至播种者赞助的一只断手和无数血液·—·

    短短几刻钟的时间,便有一道如真似幻的天柱之影拔地而起,从海潮之中显现而出,直插天空,上接穹庐,顶天立地。

    很快,又在天炉的推动之下,彻底没入了空间之后,消失不见。

    然后就是反复的扫除和清理,确定再无隐忧。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炉拍了拍手,看着眼前回归正常的一切,微微点头。

    绝好的结局,甚至比预想的还要更好。

    那小子到底是没辜负自己的暗示和引导这样的话,阿限那孩子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吧?当老师的,偶尔也是要靠谱一下才行!

    这要是知道老师在背后一直默默付出,这不得感动的眼泪哗啦哗啦的?

    嗯?

    天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脑袋,忽然想起来:唔,说起来,似乎还漏了什么?

    啊,对了,刚刚播种者自爆,裂界破碎,裂隙开启的时候,好像有个东西掉到漩涡下去了啊.···

    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来着?

    忘了!

    天炉惋惜一叹,才想起来:那小伙儿掉下去之前,好像还向自己求援了来着,挥手,呐喊。

    想要让他拉一把。

    可惜,自己到底是反应慢了,没得来及。

    毕竟我只是一条插标卖首的老狗,有所疏漏,很正常,对吧?

    就这样,拍了拍手,补上了最后一条裂缝,转身离去。

    不带走一片云彩。

    也不带狗。

    自求多福吧,小子矣!

    只剩下漩涡之下,黑暗里还挂在边儿上,濒临坠落的季觉眼看这最后一缕光明消散,一颗心凉了个透彻。

    在最后昏过去的瞬间,只来得及比划了一个中指。

    「天炉,我操你——」”

    啪!

    漩涡合拢,彻底消失不见。

    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啊,大哥哥掉下去了!」

    崖城的海边,潮声工坊,桌子上蹦蹦跳跳的金属飞鸟小九·格洛莉亚震惊失声,惊慌的拍打着翅膀,

    「去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快要看不见了!」

    「好黑,好可怕——」

    「啊,砸在一个很高的东西上了,砸穿了好几层——”

    小鸟儿惊恐呐喊:「被很可怕的老爷爷抓住了!

    会被吃掉吗?」

    桌子后面,叶限沉默着,缓缓合拢了报纸,明明一桩隐患和隐忧终于解决可神情未见分毫的笑意和喜色,越发阴沉。

    天炉那个狗东西!

    又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还将自己的学生牵扯在里面!

    还有季觉那个狗东西··

    自己压根就不该对他指望哪怕一点!

    上一次让你夹着尾巴消停一会儿,你点头点的多利索,结果,这才几天?!

    好消息,季觉终于答应了不做无关的事情,有自己看着,应该没事儿。

    坏消息,他忽然从自己眼皮子下面溜出去挖祭庙了·

    好消息,季觉真没有扯叶氏的虎皮。

    坏消息,他改去扯化邪教团了·.—

    短短小半个钟头,叶限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饱受折磨,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心脏都有点绷不住。到最后,眼看这一切尘埃落定,心里居然只剩下疲惫。

    一声长叹。

    「早知道就直接清理门户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姑且就当做,亡羊补牢。

    她端起茶杯,喝完了最后一点茶水,缓缓起身,从桌子下面提起了那一具箱子来。

    拍了拍上面的尘埃之后,神情渐渐肃然。

    「我去去就回。」

    可还没有出门,听到了沙发上的声音。

    电视机前面,叶纯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她,忽然提议:「要不,这次我去吧?」

    「—你?」

    叶限下意识的皱眉,渐渐凝重:「你确定?」

    「没办法,上次姨妈你已经惹得老大爷很不高兴了吧?这次再上门,搞不好就要打起来了。

    我去的话,好岁还可以缓和一下对吧?

    叶纯想了一下,耸肩:「人老了就喜欢嘴硬的,又爱面子,最讨厌有人让自己下不来台。

    小孩子卖卖萌,就算有什么事儿,也无所谓了。」

    「还没到你当家做主的时候。」叶限断然摇头。

    「以后也终归是要打交道的吧?」

    叶限沉默了。

    许久,她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瞳和神情,想要说什么,却又无可奈何,只余一叹。

    「也好。」

    她放下了箱子,「随你吧。」

    「那我去去就回。」

    叶纯放下了薯片,穿上了外套,又换上了鞋,最后回头,向着姨妈摆手,「我出门啦,如果太晚的话,就不用给我留饭了。」

    叶限只是挥了挥手。

    神情莫名。

    于是,叶纯推门而出。

    在清脆的铃铛声里,门缓缓的关上了。

    午后的阳光下,门外空空荡荡,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桌子上的小鸟儿呆滞的歪过头。

    为什么·

    大姐姐,也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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