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宫府之时，就连萧何都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怎么大秦这么多妖孽？”
旋即又是摇着头离开。
且不说这位十三公子能够猜到自己来，再加上那一股子毫不遮掩的谈话，就单单是最后，他萧何几乎将自家柳公要推其为太子储君的消息说出的时候，这位十三公子面上的神情，赫然是...早在意料之中和淡然。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朝堂了。
自家柳公早早能看出来，这位十三公子也知道自家柳公看出来了，只有他萧何，还抱着狐疑的态度，来‘试探’了一番。
在聪明人面前的试探，永远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取其辱。
如今的萧何，就是这种感觉。
‘或许...大秦在这位十三公子的手中，真的会更好？’
当萧何脑子里面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是吓了一跳。
旋即不再多想，坐上马车朝着丞相府而去。
...
宫府之中，李二风一连喝了三盏酒，依旧是无法平定自己内心之中的震惊。
居然....一切都如同自家公子所料？
柳相真的是想要让自家公子登上那太子储君之位？
而且...柳相的本意，并不是看中了自家公子的‘愚拙’，而是当真觉得自家公子聪慧，有能力胜任太子之位？
这样的结论，让李二风甚至有一种凌乱的感觉。
苍天可鉴，他李二风跟着自家公子，是因为自家公子心地善良，为人愚钝，李二风担心自家公子以后被人欺负，所以毅然决然来到了这十三公子府。
可现在...反倒即将要成为一个烧冷灶的重臣？
两极反转，这种境遇真的不是谁都能够接受的。
“二风，觉得不舒服？还是在想，本公子以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演？”
嬴辰肥硕的手轻轻拍了拍李二风的肩膀，温声开口。
说实话，即便是嬴辰，此刻也是有顾虑的。
那便是李二风。
他当真没有将这个抛弃大好前程而选择跟随自己的同龄人当做臣属。
他觉得，李二风是他的朋友。、
作为大秦的公子，朋友是一个十分珍贵的名词，环顾自己的诸位兄弟，他们真正能称呼为朋友的，屈指可数。
所以嬴辰对于李二风很珍重。
这一份珍重，让他开始忐忑，让他担心李二风是否会因为他的以前，心生嫌隙，或者说干脆认为他嬴辰对他李二风的好，就是做戏。
岂料，李二风缓缓摇了摇头，笑道：“公子，二风从未如此认为。”
这样一句话，让嬴辰都是微微一怔。
旋即便听到李二风开口道：“二风只是在想，公子言，之前都是在假装。那么公子每日的开心，便是假装开心。”
“二风只是担心，公子有一日，会不会真的连真正的开心都忘记了。”
此话说出，饶是嬴辰，都是大脑一片空白。
天下间最为动人心弦的话语，不是什么雄图大略，不是什么美人温柔耳语，而是当你在放眼天下，为心中真正大事在思考的时候，一个身边人，只是轻声的关心你，
轻语，是击穿内心顽石最好的箭弩。
还没等嬴辰说什么来应对李二风的话。
只见李二风缓缓直起身子。
这个曾经让整个朝堂都争吵不休，想着拉到自己堂衙好生培养的年轻人，这个放弃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一头扎入不受宠的公子宫府之中的年轻人；这个分明学识惊人，让书院天才周勃都曾言‘若论术数之道，吾不及李二风远甚’的年轻人，挺直了腰杆。
将左右两臂抬起，而后右手扯住左手袍袖，猛然一扯。
一块衣布扯下，作丝带一般，双手抬起绕脑后。
手指一撂，一挑。
将这披肩散发系起。
“二风口所食，身上衣，皆受惠于公子。”
“今食入腹，衣缠首，二风之性命，自然归属于公子。”
“二风薄才，愿为公子驱使。”
“公子欲要拿东宫之位，登那紫极之星，二风纵刀斧加身，亦砥砺襄助！”
说罢，李二风朝着嬴辰，长长躬身。
看着李二风的模样，嬴辰双目有些模糊。
自家老师、韩信、萧何、曹参、赵怀真、蒙恬蒙毅、有哪一个，在朝堂之上是他嬴辰可以彻底压下的？
他嬴辰，做不到。
但.....扪心自问，有士如李二风，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二风，我娘死的很早。”
“她只是父皇宫中，不受宠，更不起眼的一个普通女人。”
“她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我都不曾见到她穿过。她只是和我说，等到父皇来见她的时候，再穿上漂亮的衣服。”
“所以，我看到的，她来来回回便是这么几件，陈旧、没有什么太鲜艳的颜色，也有好几双新鞋，我也没看她穿过。”
“这是她一辈子都舍不得用的东西，想要留着穿给父皇看的东西。”
“但在那一天，随她一同扔进了棺椁之中。”
嬴辰忽然开口道。
李二风没有听懂嬴辰这话的意思。
嬴辰只是继续说：“就如同老师曾经教过我们的。很多人说，农民，最吝啬，狡猾，懦弱，坏，无知，表面忠厚但最会撒谎，无论做什么都会撒谎！农耕之时抢夺水源，打仗抢杀残兵，抢武器。但...是谁，领他们变成这样的？”
“是国家，是国家不能够让他们有活下去的保证，所以他们变成了这样。”
“就如同是我的娘亲一般，她不再美丽，身上穿的如同寻常农妇，没有半分颜色，气色枯败，是因为我的父皇从来不来看她，所以她的好衣服，好胭脂，都没有用上。”
“人人言君父，君，即是百姓之父。”
“但本公子觉得，君应当要爱百姓。六哥问过老师，为何百姓们都爱他。老师回答的是....因为他爱他们。”
“二风，我说的很乱，你能懂吗？”
“我想要做一个会时常看望自己妻子的丈夫。也想要做一个爱百姓的君主。”
这样一番话说出，没有任何条理性，甚至是连话语都极为古怪。
但....
却是嬴辰，这个从未接触过皇权，甚至是特意避讳皇权，只是听柳白讲课过的只言片语，有了自己心中了解的冷落公子，内心之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他，想要爱大秦的百姓。
李二风泪流满面，匍匐在地，口衔嬴辰腰间玉佩，呜咽道：“二风，愿为公子效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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