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在陛下抵达南衙前,把血洗干净

    张居正其实特别不喜欢皇帝暴戾,因为这会影响陛下日后的评价,这种影响,很容易让皇帝在晚年的时候顾此失彼。

    人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身后名有什么重要的,但人一老,想法就会改变,王崇古四处留名,一个崇古驰道,一个崇古奖,一个崇古堡,都是他对自己身后名的狂热追求。

    支撑王崇古走到现在的,除了家族的荣耀,还有就是自己史书上的评价了。

    大明不讲长生,但讲以名长存。

    所以,年轻人的血是热的,年老者的血是凉的,张居正反驳陆树声,老人的血也可以热,可毕竟是少数。

    既想要新政可以成功,又想要大明江山永固,还想要身后名,天下好事,不可能让人都占了。

    这个矛盾,其实张居正讲过无数次,那就是克终之难,第一个克终之难,是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把大汉最后的政治稳定性,一个监国二十年的太子斗没了;第二个是唐玄宗,第三个就是嘉靖皇帝。

    但事已至此,只能杀人了。

    “先生,你信不信,越杀,这些自以为是这片土地主宰的人,就会越怕;越杀,他们越是歌功颂德;越杀,他们越会自己学会忠君体国。”朱翊钧打算坐小火车,前往北大营操阅军马,他没上车前,忽然对张居正说了下自己的判断。

    “额,臣不明白,他们又不是贱骨头,怎么可能越杀越怕越怕越歌功颂德越忠君体国呢?”张居正一脸的迷茫。

    这骨头得多贱,才能贱成这样?

    朱翊钧闻言也是一乐,他笑着说道:“先生是弘毅士人,自然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先生说得对,这帮人,就是贱骨头。”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的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还要大,历史证明,江南的士绅官僚这个阶级,就是这样的贱骨头。

    大明亡了,天下亡了,建奴破开了山海关,开始举起了屠刀,杀的血流成河,杀的血流漂杵,这些江南的士绅官僚们,也不敢搞党争了,也不再用儒家天人感应那一套,去约束挟制君王了,也没人喊与民争利了,更不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人了。

    在鞑清,别说骂皇帝,你说句清风不识字,九族,甚至连亲朋好友的九族,都给你一锅端了。

    杨廷和、杨慎可是喊出过‘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带着229人就跑到左顺门逼宫去了;

    到了海瑞,直接骂道爷,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到了袁可立,直截了当的骂万历皇帝是‘是非倒置,贤奸混淆。究使忠者含冤,直者抱愤,岂应天之实乎?’,你这个天子想做就好好做,不想做,就直接死了算了。

    袁可立是连续两次上奏,还不是海瑞一次抬棺上谏,第一次袁可立就问万历皇帝‘国是日非,可畏矣!’,国朝每况愈下,你万历皇帝都不害怕吗?

    袁可立被罚了一年俸禄,他立刻第二次奏疏,问万历皇帝,岂应天之实乎?你干的事儿,老天爷知道吗?

    可是到了鞑清,一朝三祖,哪个士大夫,敢说一句话鞑清皇帝的不是?

    “先生,要不要打个赌?”朱翊钧笑着说道:“你看这屠刀举起来之后,这些家伙,会作何反应?”

    “臣不跟陛下赌,不过臣倒是想看看,另外一种方式,能不能让他们听话。”张居正立刻摇头,他才不上当!

    大明仁善了两百年,这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试试看,至于陛下所说的越杀越忠诚这件事,张居正仍然不能理解其中逻辑。

    张居正又不是贱骨头,他当然无法理解了。

    “那就看看再说,朕去北大营了。”朱翊钧上车继续操阅军马去了。

    “恭送陛下。”张居正俯首,送别了小火车,直到小火车转弯之后,张居正才站直了身子,听着远去的汽笛声。

    张居正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哪来的热情,操阅军马这么辛苦的事儿,居然干了这么多年。

    关键是,这么多年,陛下也不腻,还这么有精神。

    操阅军马是祖宗成法,永乐七年二月初三日,朱棣北伐,令礼部制定的《皇太子留守事宜》,在第二款内外军机事中,就明确规定:其皇城四门各城门守卫围宿,比常时,皆须增拨官军,仍每日操阅军马。

    朱棣告诉朱高炽,他去北伐了,皇城的四个门的城门防卫,一定要加强,平日要时常调拨官军换防,而且每天都要去操阅军马,不得延误。

    至此,朱高炽一个大胖子,爬也得爬到京营去看看,每天都让军兵们认一认人,他就是皇太子。

    但朱棣一死,朱高炽、朱瞻基就不怎么去军营了,到了正统年间,朱祁镇的母亲孙皇后以皇帝年少为由,彻底停了操阅军马之事。

    这个祖宗成法,在万历三年,皇帝十三岁的时候,再次重启。

    当时张居正送皇帝上马的时候,其实就是请皇帝以皇权的名义,为振武背书。

    就像是万历二年重启了‘廊庙陈民念,丹墀问政典’这个祖宗成法,张居正其实也不认为皇帝有这个心情,会一直对穷民苦力的穷苦生活有兴趣。

    朱高炽是没办法,亲爹是马上皇帝,让他操阅军马,就是爬也只能爬着去,朱棣一走,就不怎么去了,朱瞻基也不喜欢去,新鲜了不到三个月,就再也没去过了。

    天生贵人,哪里能吃得了军伍这个苦?

    但这份苦,陛下一吃就是十七年,从万历元年正月二十日开始,从没有懈怠,关键是兴致满满,每次去都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心情极好,兴高采烈的前往。

    皇帝去操阅军马,可不是走个过场,露个脸就结束了,而是真的在训练自己,走过场可以理解为皇帝为了掌握军权,如此辛苦,其实没必要。

    从戚继光到普通军兵,早就没人敢考成皇帝的武功了,肯每天去京营露个脸,军兵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陛下每天都去,代表着,陛下心里有我。

    张居正佩服皇帝这份毅力,万历元年正月十九的那场王景龙刺杀,给陛下留下了太多太多,身不由己的恐惧。

    朱翊钧之所以对戎事如此兴致勃勃,完全是因为…又菜又爱玩。

    朱翊钧是知道自己没什么指挥才能,但又想参与其中,只能用这种方式,代为补偿自己的遗憾了。

    “熊廷弼,打赢了朕,你就能去倭国了,若是连朕都打不赢,你去倭国也是找死。”朱翊钧带好了护具,特意换了木刀,对着熊廷弼比划了起来。

    袁可立站在校场外,有些呆滞的看着周围,戚继光、李如松、马林、麻锦等将领,带着此番征战倭国晋升的武勋、武将们,站在校场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纷纷叫好,每个人都非常期待。

    袁可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陛下操阅军马,居然是这种氛围,这怎么看,大明京营才是反贼的老巢才对!打皇帝这种事,不阻拦,还要叫好?

    熊廷弼什么水平,袁可立非常清楚,这就是个天生的武夫。

    二十岁的熊廷弼,虎背熊腰如同熊罴,胳膊跟树一样的粗,巴掌比脸还要大。

    “陛下,这…”熊廷弼完全没想到这次的角力,居然是跟皇帝对打,哪怕是李如松亲自下场,熊廷弼都有信心,但跟皇帝打,不是打不过,是这里面的度,没法掌握。

    “唯唯诺诺,成何体统,骆思恭,给熊廷弼做个表率。”朱翊钧知道熊廷弼不敢出手,直接让骆思恭做榜样了,这小子下手不留情。

    骆思恭站在朱常治旁边,听闻皇帝让他上场,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立刻放心了下来,这里是北大营武英楼的校场,周围是浴血奋战刚刚获得了丰厚封赏的武勋,他又看了眼朱常治,皇长子的眼神里充斥着跃跃欲试。

    朱常治起初不想习武,觉得苦,但是跟着皇帝来了几次之后,逐渐喜欢了习武,捡一根很直的木棍都能当剑耍的年纪,舞刀弄枪,对小孩子的诱惑很大,过了最初的不适,很快就积极了起来。

    骆思恭去换了甲胄,下场后跟皇帝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骆思恭不是皇帝的对手,在武道的天赋上,骆思恭稍逊一筹,当初他站桩都站不过皇帝,时日一长,这种差距就变得明显了起来,二十个回合,骆思恭就赢下了五场,这里面还有三场是皇帝刻意放水,不让骆思恭丢了面子。

    戚继光在场外,不住地点头,他打了快五十年的仗,带兵无数,一眼就看出来了,皇帝和骆思恭都没有偷懒,在他离开这三年时间,陛下依旧是坚持不懈。

    让戚继光客观的评价下皇帝的武功,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谈,皇帝的水平也就是陷阵先登之上,悍将之下,而且陛下的耐力很强,擅长久战,如果在蔚山战场,也可以做到九进九出,攻克山城。

    在场的悍将,都能打得过陛下,但在场的将领可没人敢像骆思恭那样,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陛下,谁来发饷?

    皇帝的身份是不能抛开不谈的,这和抛开事实不谈没什么区别了。

    “陛下,臣僭越了。”熊廷弼有些无奈,骆思恭敢下狠手,是骆思恭知道全力以赴也打不过。

    熊廷弼很清楚,自己用尽全力,陛下的面子都挂不住了。

    经过简单的试探之后,朱翊钧瞅准了熊廷弼的破绽,挥刀直入,一个斜砍砍向了熊廷弼的左肋。

    熊廷弼十分随意的挡住了这一刀,左手如同鬼手一样突然探出,抓住了皇帝的胳膊,左脚前踏,一个过肩摔就把皇帝摔在了地上。

    朱翊钧躺在地上,有些头晕目眩,他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他已经很清楚实力的差距了,差距真的很大。

    因为在这过肩摔的时候,熊廷弼收了力,把刀都丢了,托举了下,才没把皇帝摔得七荤八素。

    “陛下久战脱力,臣侥幸获胜,胜之不武。”熊廷弼赶忙把皇帝扶了起来,给皇帝找了个理由和借口,不是皇帝武功不行,是皇帝已经打了一场,体力不济!

    朱翊钧倒是不在意的站了起来,摆出了架势说道:“什么久战脱力体力不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而已,再来!”

    之后,熊廷弼就再也不敢胜了,陪着皇帝见招拆招的玩了十九个回合,陛下以十九比一大比分领先获胜。

    这是一场十分赏心悦目的表演赛,皇帝出招果断而迅速,熊廷弼防守密不透风,水泼不进,最终完成了这一次的君臣对决。

    “陛下威武!”熊廷弼真心实意的说道。

    “陛下威武!”武勋们看的满脸通红,大声的喊着。

    对于一个天生贵人的皇帝而言,能成为一名精锐的陷阵先登,而且耐力还领先大部分的陷阵先登,已经是历史上都排得上号的武皇帝,极其威武了。

    武勋们当然要喊,这是表忠心,更是真心实意,他们清楚的知道、也清楚的看到,陛下今日武功上的成就,没有天赋,全是汗水和努力。

    “行了,去了倭国,一定要小心,活着才能尽忠。”朱翊钧拍了拍熊廷弼的胳膊,十分郑重的叮嘱道:“倭国不比京师,受了伤,不能第一时间得到医治,朕等你回来。”

    “臣谢陛下隆恩!”熊廷弼再拜,陛下是个很简单很好理解的人,赢就是赢了,输就输了,陛下从不饰胜,打不过天赋异禀的武人,真的不是什么耻辱。

    行之者一,信实而已,不饰胜,是万历维新能走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今天在场,人人有份,领一份烧鹅。”朱翊钧大手一挥,给了一点小恩小惠。

    “谢陛下隆恩。”武勋们大声的谢恩,却没散去,而是看着皇长子和钱至忠对垒,就像当年,他们看着皇帝和骆思恭对打一样。

    戚继光看了一会儿,由衷的不喜欢钱至忠,因为他从钱至忠的出招上,看到了阴鸷歹毒这四个字,不是大开大合,而是专攻下三路的阴损招数,出手不是狠辣,而是歹毒。

    不仅是戚继光,围观的武勋看了一会儿,都是眉头紧蹙,钱至忠的秉性,和骆思恭完全不同。

    “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这样,他很懂事。”朱翊钧无奈的看着这一幕,和戚继光聊了钱至忠的来历,朱翊钧也希望钱至忠摆脱了过去的环境后,能变得阳光开朗一点。

    但钱至忠,却越来越向着阴鸷歹毒的方向去了。

    戚继光听闻后,吐了口浊气说道:“原来如此。”

    钱至忠九岁吃的苦,比很多人一辈子都要多,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皇帝的目的,他欣然的接受了这个命运的安排,十分感恩,只有吃过苦,才知道这份生活的来之不易。

    而且他努力让自己合格,他要做一把一往无前、杀人不见血的刀,他要不择手段、用尽全力的杀死太子殿下的一切敌人,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钱至忠知道不是皇帝把他从养济院里接出来,他活不过那个冬天,他妹妹已经被卖给了人牙行,他的抗争毫无用处,只有死亡一个下场。

    而让钱至忠如此拼命习武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常治那一句,我和他都是人,没什么不同。

    钱至忠在朱常治身边一年有余,朱常治这么说,也这么做,从来没有欺辱过任何下人,上次,朱常治偷偷藏了饴糖,皇后千岁要责罚,朱常治也是让皇后千岁责罚他自己,而不是让宫婢顶替罪名。

    钱至忠看了很久,他知道,朱常治有个好父亲,也有个好母亲。

    “戚帅,七日后出发南巡。”朱翊钧和戚继光说起了正事,南巡之事,七日后出发。

    一切都准备好了,连《皇太子留守事宜》都已经写好了,就等出巡之日了。

    戚继光犹豫了下说道:“陛下,要不这样,臣为王前驱,陛下明年再去?陛下去的时候,血已经洗干净了,臣会收拾好的。”

    戚继光的意思就很明确了,兴大狱,还是让皇帝留在京师比较好,不是安全问题,而是罪名问题。

    他带着京营去,然后把人杀光,把地洗干净,日后春秋论罪,也是他戚继光,仗着自己国公的身份和张居正的包庇,肆意妄为,日后士大夫们可以骂国有佞臣。

    骂归骂,人是一定要杀的,矛盾和冲突已经不可调和,就不要再犹豫不决,越拖问题越大,柔仁不管用,就把刀拿出来。

    “戚帅这话说的,若没有朕的旨意,戚帅跟他们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要报复他们?站不住脚。”朱翊钧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说戚继光这种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骗鬼,都没这么骗的。

    “陛下,他们跟臣有仇。”戚继光深吸了口气,站在校场边,抓紧了围栏,咬着牙说道:“陛下,当年倭患因为他们而起,没有江南这些士绅官僚们,倭患不会闹的那么大,那么凶。”

    “不是他们,倭国弹丸小国,倭患狼烟燃遍东南,哪里会死那么多人,臣和他们有仇,而且是大仇。”

    “陛下,他们一定通倭。”

    大明上到明公,下到乡贤缙绅,都对皇帝把当初倭患的罪名,全都扣在倭国头上,沉默不语,因为当年倭患的事儿,不能细看细究,不让皇帝怪罪倭寇,皇帝就会把血债扣在他们的头上。

    而戚继光是很清楚的,倭寇在这年头,不成气候,他们既没有领先断代的武器,也没有广阔的纵深,这些倭寇和亡命徒,没什么不同。

    倭患的根本原因,还是关于海贸、关税这两件大事,是朝廷和地方争夺海贸和关税。

    如果看清楚了这个根本矛盾,就能理解这些南衙、浙江的势要豪右、乡贤缙绅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了。

    “当初搞出了倭患,如果就此罢手,也就算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但万历开海,除了环球航行,朝廷从未组建过官船官贸,如此不知好歹,已经容不下他们了。”戚继光说明了自己这么干的原因。

    当初的事儿已经平定,再说无益,可是万历开海、国朝大事,陛下的官船官贸,只有环球航行,其余的都留给了这些江南士绅,这是陛下的妥协和柔仁,给他们的让利。

    结果这些士绅还要私下串联,搞出了一份投献之家的清单来!

    新仇旧恨一起算!

    至于身后名,戚继光一点都不怕,他是个武将,不干点出格的事儿,才不正常。

    “朕亲自去。”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说道:“七日后就出发!”

    朱翊钧没有认可戚继光的想法,这个罪名戚继光当然担得起,他愿意承担这个罪名,但朱翊钧不让戚继光承担。

    朱翊钧是皇帝,没人可以怪罪他,但戚继光是臣子,他活着,即便是不在京师,也没人敢上奏,给他泼脏水,但身后名,朱翊钧一定要保护。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历史证明过的道理。

    张居正死后,张家被万历皇帝抄家,饿死十几口人,长子自杀,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朝臣愿意为皇帝本人呕心沥血了。

    有的是人愿意为大明拼命,但没人愿意为大明皇帝承担任何骂名了。

    在李自成攻破宣府,兵逼北京的时候,崇祯皇帝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提出南迁的主张,可是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在朱祁镇北狩,瓦剌威逼北京时候,朝中有于谦的殊死抵抗,也有徐有贞这种南迁派,觉得暂避锋芒,哪怕是徐有贞这种南迁派,至少那个时候,他敢提出来,就代表他还愿意承担骂名。

    那时候,还有臣子愿意为皇帝的呕心沥血。

    但经历了于谦、张居正、戚继光的求荣得辱后,就再没有臣工有这种担当了。

    朱翊钧要保住张居正、戚继光,甚至是王崇古的身后名,这样一来,于谦的求荣得辱,就成了个例,是明堡宗朱祁镇这个人的问题,而不是大明的问题。

    “就这么定了。”朱翊钧没有让戚继光再说,朱常治藏个饴糖,都知道不让宫婢们背这个罪名,朱翊钧这么大人了,总不能还不如孩子。

    在大明皇帝准备出发的时候,在松江府稽税院坐班的南衙缇帅骆秉良,收到了皇帝的密旨,这份圣旨只用了两天就抵达了松江府,而骆秉良收到圣旨立刻就站了起来,案子毫无疑问是个大案。

    骆秉良立刻意识到,这个案子的棘手。

    首先要快,在消息传到南衙之前,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南京国子监全部围困抓捕,这个时间必须要快,只有三天时间。

    大明有海防巡检传递消息,这些势要豪右之家,也有自己的亡命徒和信息途径。

    如此大的事儿,朝廷那边不可能瞒得住,骆秉良在京师的时候,就知道各部之间的司务们,来往十分密切,他们甚至会分享彼此知晓的秘密,来完全了解信息。

    礼部受理此案,礼部的各方司务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即便是礼部司务不泄露秘密,夏宗尧和李先芳寻找人证,并且在左顺门等待召见,代表着一定有大事发生。

    而且骆秉良不太信任陆树声这个人,陆树声反对新政的时候,骆秉良人还在北衙,他对这个人的感官不太好,说好听点叫激流勇退,说难听点,就是不弘不毅。

    这个时间最多只有三天。

    除此之外,办事的人,一定要足够的忠诚。

    一旦具体做事的人,将消息提前走漏,京师就是打造的铁桶一样,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看来看去,骆秉良没有选择南镇抚司的缇骑,也没有选择稽税千户,南镇抚司的缇骑多数都是本地人,稽税千户们,和这些高门大户有经济往来。

    这是免不了的,毕竟在彻底撕破脸之前,还是免不了有些沟通。

    骆秉良选择了海防巡检来执行这个任务,这个群体,全都是穷民苦力出身,出海是苦中苦,稍微有点家底,都不会干这么辛苦的、风险这么大的差事。

    水翼帆船可不是什么容易操控的东西,而且非常危险。

    最重要的是,海防巡检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海防巡检但凡是松一松手,对阿片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赚几辈子的财富,而长期奋战在一线的海防巡检,就是此刻最佳的人选。

    骆秉良立刻前往了金泽园的水师衙门,见到了松江水师提督内臣张诚,这是二祖宗张宏的义子,同样,张诚收到了皇帝的密诏,要求他配合骆秉良行动。

    “骆缇帅,咱家已经从三都澳调来了三百海防巡检,再加上南衙缇骑、松江水师,一共三千人。”张诚和骆秉良的判断是一致的,他没有选择松江府海防巡检,而是下令从三都澳水师老巢,调来了三年以上的海防巡检。

    三都澳这个天然良港,已经经营成了大明水师的老巢,一切新军训练、老兵安置都放在了三都澳港中,能在三都澳港久任,已经是一次筛选,海防巡检也是一次筛选,三年以上,又是一次筛选。

    这已经非常可靠了。

    海防巡检这次,充当的是临时基层军官的职能,防止在行动之前,泄露机密消息。

    “人今天下午就到,咱家带着他们去吧,稽税乃是朝廷大事,不能因为此事儿影响太大。”张诚思考了下,笑着说道:“咱家是个宦官,不怕挨骂。”

    张诚虽然话非常客气,又是稽税大事,又是自己宦官不怕挨骂,似乎是怕骆秉良这把刀折了,但他的想法,骆秉良已经完全看穿了,张诚根本不信任骆秉良。

    别看皇帝觉得骆秉良的儿子骆思恭是皇帝陪练,骆秉良完全绑上了皇帝的战车,但张诚从来没信任过骆秉良,稽税院的帐,都是张诚在查。

    镇抚司和内廷太监斗了快两百年了,信任是不可能信任的。

    “张大裆,这件事咱们要快,除了三天之内抓捕反贼之外,在陛下抵达南衙之前,得把血洗干净。”骆秉良没有斗气,而是十分简单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就你张诚是忠臣?他骆秉良不是?

    对于这种不信任,骆秉良有点无奈,毕竟他有世俗的欲望,张诚没有。

    “骆缇帅也是奉君命行事,那就同去。”张诚犹豫了下,选择了一起。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南衙国子监那帮家伙,除非听到消息就立刻自杀,否则,天涯海角都要给他抓回来审问。

    张诚、骆秉良率领海防巡检、缇骑、松江水师军兵一共三千众,赶到国子监的时候,国子监歌舞升平。

    “啧啧,这是打算办诗会吗?”张诚勒马,这已经入夜了,但国子监似乎没有遵循宵禁的命令,依旧是灯火通明。

    “三月三日到四月底,每七天换一个主题吟诗作对。”魏国公徐邦瑞已经垂垂老矣,而且多病,他负责南京防务。

    徐邦瑞得知骆秉良率众从松江府赶来的时候,直接下令开城门,带着儿子徐维志,跟着张诚、骆秉良就到了国子监。

    徐邦瑞病的比较重,一直在咳嗽,但他爬也要爬着过来,这帮反贼就是真的夺了天下,能给他们老徐家一门两公吗?就是能,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造反当皇帝,是需要点天命的,就是让朱元璋再来一遍,朱元璋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成功。

    徐邦瑞不仅自己来,他还下令把应天府所有的城门封闭了,无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违者,坐逆乱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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