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吨TC17两相钛合金板材绑在灰色的防水布下,通过轨道徐徐地运进112车间,操工办的众人整齐地列队于月台之上,神情肃穆态度端正地给它们行注目礼,列车一节一节地滑入隧洞内,李文轩收回热切的目光,同时在心中收回之前怒斥商陆是个废物的评价。王祥兵双拳紧握,眼含热泪,牙关紧咬,旁人只当他是久旱逢甘露瞌睡送枕头之下难捺激动,殊不知这个八尺男儿昂藏大汉是在为敬爱的主任默默流泪——能搞到这么多稀缺资源,主任……主任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老了要被护工扇巴掌啊!
“主任还能完整地回来吗?”张重踌躇着问,“把咱操工办所有人都拆了也换不来这么多东西。”
“他可能会被玩弄到不成人形,支离破碎。”白树吹着口哨,“你们不觉得那个巨械驾驶员……卫茅,是个极度压抑的变态吗?”
“用你的话来说,他最后要用一根四百米高的冲天巨屌击穿地球,那么他现在压抑一些有什么奇怪?先抑后扬嘛。”张重说。
“什么叫用我的话来说?”白树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激烈批判巴拉特梵天寺龙帝斯坦刚是纪总的恶趣味和浓烈男性生殖崇拜的人不是你么?”张重说。
“是……是我。”小姑娘愣了愣,“可我有那么粗俗吗?”
三个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点头。
比这还粗俗呢。
白树是151里第一个把“巴拉特梵天寺龙帝斯坦刚”比作冲天巨屌的人,当然她有时没这么文雅,她说是大X巴。
112车间的工人们挥舞着信号灯,井然有序。
捡了这么久的废品,穷惯了的操工办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这四百吨钛合金是从哪儿挤出来的,人类社会似乎山穷水尽,又似乎深不可测,用王祥兵的话来说,出门看见一只易拉罐都想偷回来,何时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商陆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搞不定的资源,卫茅一句话就办到,连李文轩也感慨——还是得有后台啊。
这些至关重要的钛合金将用在巨械“嘲风”的关节、动力系统和操纵系统里,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代也可能是唯一一代全真空管计算核心蒸汽动力反降临巨型特种作战器械,“嘲风”有一整套由液压和钢缆构成的模拟操纵系统,为了驾驭这套复杂的系统,“嘲风”最少需要五个人驾驶,这是驾驶员人数最多的巨械,所以“嘲风”的驾驶员并不泡在IRGF缓冲液中,操工办计划用铅板和钛合金打造一个安全、牢固的驾驶舱。
王祥兵暗搓搓地打算搞一套“巨械战队五连者”,成为超级战队的成员拯救世界是他从小的梦想。
“这一批两相钛合金可解燃眉之急,不至于让车间断粮空转无事可做。”李文轩做完了粗略的统计,他低头看平板,在表格上勾勾画画,“可是咱们还缺更大量的铝合金,图纸上大批的冲压件都得用铝合金来做,这怎么办?”
“再苦一苦商陆,骂名操工办来担。”白树不假思索地说。
“怎么能全靠主任?”王祥兵说,“我们也得发挥作用。”
“我们倒是想努力,可是咱们的身体卖不上价。”白树说,“大伯父,我们谁卖了都换不来这么多东西,只有商陆最值钱。”
商陆俨然已经是操工办最值钱的财产,或者说,他拥有操工办最值钱的财产。
真奇男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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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
唐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目露凶光地转身,把计工办新入职的小工程师盯得心里发毛。
“你说多少?”
“四……四百吨,这是审批的文件。”
小工程师战战兢兢地把单子递过来。
唐迪只瞥了一眼,就想伸出他的双手把眼前的所有人全部掐死,他几乎是咆哮着,将要吐出火来:
“混账!他妈的为什么没人给我通报!”
“他……他走的不是车间系统的审批程序,不需要给您通报,咱们计工办和110车间都无权干涉。”
“为什么没人给我通报!”唐迪什么都听不进去,手里捏着薄薄的复写纸在作业平台上跳脚,声音大到整个车间都能听见,“混账!混账!他没这个权力!那是我的钛合金!我的钛合金——”
唐迪怒喝着用扳手猛敲廊桥的栏杆,敲得“铛铛铛铛铛!”
把作业平台上的所有人都吓跑了。
当天上午,唐迪就冲进纪老头的办公室告状。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唐迪痛心疾首。
纪老头正在擤鼻涕,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目光在卫茅的签名上停留了两秒钟,往椅背上一靠:
“这事我管不了。”
“纪总!”
“你也晓得,巨械是军委垂管,不在基地管辖范围内,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撒子意见,自己去找驾驶员。”
纪老头老神在在地伸腿一脚,就把皮球踢出办公室了。
唐迪求助无果,知道纪老头这人狡猾得很,他不想管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动,只好亲自去找卫茅。
他找到卫茅时,后者还在回味。
“签了!”
唐迪怒气冲冲地把条子拍在卫茅面前。
条子上写着:“本人151南山保障基地副总工兼任计算核心工作办公室主任唐迪,高级识别码GAASBCIG1047,因无力承担现有工作,无法保证完成任务,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故向上级请辞,请求免去本人一切职务,恳请领导批准。”
落款是唐迪本人的大名。
这张辞呈是唐迪怒气冲冲地来找卫茅要说法时半路找了个文印室打的,他真是气死了,唐迪扪心自问——自己一腔热血和苦心,都扑在了卫茅身上,像座傅科摆一样不休不眠,把这个王八蛋当祖宗一样供着——他不干了!
如果卫茅还有哪怕一丁点良心,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愧疚,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理智,想要挽留自己,不希望自己辞职,不能坐视151失去一员核心干将,那么他以后就必须凡事跟自己商量,绝对不可能再如此独断专行——
卫茅低头抽出笔来“刷刷”地签完了。
唐迪慢慢瞪大眼睛,他不能相信。
卫茅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眼神中透出诧异:不是你要我签字的么?
智障。
唐迪少有地和商陆达成了共识,他心想商陆那小子说的真对,至少在这件事上,商陆说的对:卫茅是个智障。
唐迪把咆哮压到胃里,压得胃疼,他愤怒,又心如死灰地接回辞职信,然后将它撕得粉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早该看出来了,这些巨械驾驶员,这些混账王八蛋,他们的脑子就是一个小小的果壳,这个果壳里或许蕴藏着时间、空间和天使的奥秘,或许潜伏着一个智障儿童,除此之外他们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不关心朋友,不关心同事,不关心人类,不关心全世界。
唐迪把撕碎的纸屑抛在卫茅面前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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