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绪方眼疾手快地扶住老人,所以他的腰只弯下一半,停在半空中。
绪方试着扳直桐生老板的腰杆,却发现对方竟在跟他角力!
只见桐生老板暗自使劲儿,试图推开绪方的手,完成这未竞的土下座。
一方想要叩首,另一方不让叩首……二人就这么杠上了。
“绪方君,体会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决心!”
桐生老板一脸认真地说。
“为了换得你的血液,即使是让我行土下座的大礼,我也心甘情愿!”
“不要郑重其事地说这种话……我都说了,你若是在我面前跪地磕头,我今晚会做噩梦的!”
绪方没好气地这般说道,脸上的纠结之色更浓郁了几分。
“总之,你先坐好,不要跪。”
“我们现在这副样子,连正常的沟通都办不到。”
说罢,他缓缓放开桐生老板的双肩。
桐生老板不再死犟,乖乖配合,重新直起腰杆。
“你的决心,我已经领略到了。”
绪方一边说,一边朝对方投去半是严肃、半是无奈的目光。
“九郎,你的嘴皮子还是这么厉害。”
“我方才可是听得很清楚哦。”
“你刚刚特意提了一句‘绪方,他跟你一样,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特地拿我来跟橘青登比较,以此来博取我的同情……虽是很低级的手段,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有效果。”
“拯救岌岌可危的妻子……我不敢说是感同身受,但我确实很理解其中的难处、焦虑。”
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神情微黯。
这时,一旁的阿町微笑着伸出右手,搭在他那宽大的左手背上。
绪方侧过脑袋,同妻子对视一眼,刚黯淡下去的面部神情又变得明亮起来。
待情绪稍定后,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复述青登的名字,眼中闪烁出耐人寻味的眸光。
“橘青登吗……”
这一会儿,桐生老板也好,阿町也罢,全都默不作声,安静等待绪方的回应。
对桐生老板而言,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仿佛有10个小时这般漫长。
实质上,只过去10秒钟。
“……也罢。”
10秒钟后,绪方以一声长叹打破沉默。
“自与你相识以来,我就不断地受你照顾,欠了你一屁股人情债。”
“既然是你九郎的请求,教我如何拒绝?”
闻听此言,桐生老板微微一怔。
下一刻,情感追上现实,镜片后方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充满激动之色。
然而,未等他露出兴奋的表情,便听绪方重新开口:
“不过,九郎,我丑话说在前头,”
“‘不死之力’不是万能的。”
“即使是让她喝下我的血液,也只不过是使她的存活率提高些许。”
“一个不好,她说不定会死得更早——请务必做足相应的心理准备。”
“还有,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假使冲田总司在吸收‘不死之力’时,不慎发生变异……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肃清‘祸端’。”
在说到“肃清”这一字眼时,他特地加重语气,眼中闪烁出冰冷的寒芒。
“届时,我可不会顾及什么情谊、脸面。”
“哪怕你与橘青登联手,再搭上一整个新选组,也拦不住我。”
“你应该很清楚,我这不是虚张声势。”
“所以,请千万别让我难做。”
他的语气格外冰冷、严肃……毫不掩饰语气中所掺杂的警告意味。
老人神情一凛,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一切任凭你处置,我绝不插手。”
……
……
翌日——
秦津藩,大津,橘邸,总司的病房——
浓重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此时此刻,总司躺在被窝中,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缓。
青登静静地坐在其身旁,神色黯淡地凝视总司的脸蛋。
半透明的阳光穿透窗户,打在她的脸蛋上,令她那本就苍白的肌肤更显惨然。
如此肤色,使其身上散发出娇弱的气场……像极了一碰就碎的易碎品。
北方仁虽无法治愈血咳,但却有办法减缓总司的痛苦。
在离开大津之前,他开了一张药单,嘱咐总司按时吃药。
总司是新选组的活招牌,是新选组的最高战力之一。
光是“天剑”的大名,就足以震慑一众宵小。
若让外界知晓总司的病情,恐会动摇军心,涨敌人的威风。
因此,在经过简单的商讨后,青登等人一致决定:“总司罹患血咳”一事被列为最高机密,只有高层人员才知晓。
对外只说总司受了伤,需要安静修养。
在做出进一步的规划之前,先由永仓新八来担任一番队的代队长。
对于青登的这一系列安排,总司做出了激烈的抗议。
她所秉持的观点,依旧是老一套:反正我都治不好了!就让我继续散发余热吧!
当然,想也知道,她这主张遭受青登的毫不犹豫的回绝。
就这样,在青登的强制要求下,总司被迫过起深居简出的养病生活。
不得不说,北方仁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名医。
他所开的那些药,确实是让总司的脸色转好些许。
只可惜,这些药所能起到的效果,终究只是“延缓”,并非“治愈”。
在不咳嗽时,除了脸色稍显难看之外,她与常人无异。
可一旦咳起来……那仿佛要呕出肺脏的咳嗽声,让人不忍多听;那大口喷出的鲜血,令人不敢直视。
咳成这样,教人很难想象她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
一想到这儿,青登就不由自主地捏紧双拳。
尽管心中焦急万分,但他现在除了安静等待之外,便没有它法。
——到底要等上多久,才能等来桐生老板的消息……
正当他暗自苦恼的这个时候,青登忽然听见走廊方向传来脚步声。
优雅且从容的走路方式……是佐那子的足音。
哗——的一声,佐那子推开门扉,徐徐走向青登。
青登侧过脑袋,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为了不打扰到总司,佐那子压着和服的下摆,跪坐在青登身侧,轻声道:
“青登,有客人来访。”
客人——听到这一词汇,青登顿时睁大双目,情绪激动地快声追问道:
“是谁?”
对于青登的激烈反应,佐那子虽感不解,但还是快速地回答道:
“是桐生老先生,还有一位没见过的陌生人。”
桐生老板与陌生人……青登眸光一凝。
他顾不上多言,腾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房间,留下佐那子一人茫然地呆在原地。
……
……
当青登来到会客厅时,便见到了等候于此的桐生老板,以及坐在其身旁的“陌生人”。
青登顾不上打招呼,前脚刚入厅室,后脚就直勾勾地凝视那人。
但见此人戴着一顶缝有虫垂的低沿斗笠,让人看不清其面容。
【注·虫垂:斗笠边缘缝制的垂绢】
腰间没有佩刀,穿着浅葱色的羽织,宽松的衣裳下是颀长的身体。
跟新选组的队服相比,他的羽织的颜色要更淡一些,似乎穿了许久,连布料的颜色都掉了。
朴素的穿扮,既没有佩刀,也没有壮实的体型……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什么战无不胜的剑圣,更像是随处可见的路人。
青登看了看此人,然后偏过脑袋,看了看桐生老板,投去求证的目光。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桐生老板没有明说,但他这动作已然昭示答案!
——“永世剑圣”……绪方一刀斋!
眼前之人,就是活了近百岁、传说中的无双剑圣!
这一瞬间,青登感到心脏猛然加速,难抑高涨的情感。
一方面是桐生老板成功说服对方的亢奋,另一方面……则是沸腾的战意!
——想战斗……好想跟他大战一场!
被冠以“永世”之名的剑圣,此刻就坐在他眼前……“同他比个高低,看看谁的剑更利”的强烈冲动,涌上其心头!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轻抬右手,想去拔出左腰间的毗卢遮那。
对方似乎感知到了青登的意图,缓缓抬起脑袋,注视着他。
纵使有虫垂的遮挡,青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有锐利的光线朝他射来。
尽管战意高涨,但这抹情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青登从来都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抓不住主要矛盾的人。
眼下正事要紧。
其余事情,暂且留到之后再谈!
他做了个深呼吸,压抑住心中的百般情感,重新垂下右手,然后移步至绪方的正对面,取下左腰间的毗卢遮那,放置在自己的右身侧,正襟危坐:
“绪方先生,久仰了。”
他话音刚落,垂绢的后方便传出轻笑声。
“橘君,不必多礼,我不喜欢严肃的场合,况且就凭你我的交情,倒也不需要郑重其事。”
似曾相识的声音……青登瞳孔微缩,颊间浮现出错愕之色。
未等他出声,对面的绪方便脱下斗笠,露出容貌。
“橘君,好久不见了。”
他微微一笑,饶有趣味地观察青登的神态变化。
刹那间,青登双目发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口中不住地呢喃:
“古牧……老板……?”
四十上下的年纪、不帅不丑的平凡容貌……正是他所熟识的和果子铺老板,古牧吾郎!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青登下意识地侧过脑袋,又向桐生老板投去求证的目光。
桐生老板玩味一笑,轻轻颔首。
有了老人的保证,残留在青登心中的最后几分狐疑,逐渐散去。
古牧吾郎、居住在京都的和果子铺老板、跟桐生老板是好友……这一霎那,青登明白了一切。
虽说理性已经接受现实,但感性仍慢半拍,强烈的震愕支配其表情。
“永世剑圣”竟在我身边!
熟识的和果子铺老板,居然就是威震天下的绪方一刀斋……任凭青登的意志力如何强大,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一现实
谁能想到呢?令江户幕府无比忌惮的“永世剑圣”,竟然在京都的某座和果子铺里揉面团……
青登不由自主地朝对方投去情绪复杂的目光。
说来正巧,在青登紧盯绪方时,后者同样也在凝视着他。
只不过,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只见其眼神相当深邃,虽然直勾勾地看着青登,但仿佛是在凝睇着更深入、更复杂的物事,眸光中隐约透出几分讶异。
他这目光,与其说是在打量青登的外表……更像是在凝视青登的“内在”。
这阵诡异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绪方。
“如你所见,我现在经营着一间和果子铺。”
“我还得赶回去揉面团呢。光靠阿町一人,可应付不来那堆积如山的面粉。”
“时间紧迫,快带我去见冲田总司吧。”
……
……
青登领着绪方、桐生老板走入总司的病房。
这一会儿,总司已经醒了过来。
听见青登的足音,她立即露出雀跃的笑容。
“青登……咦?桐生老板?这位是……古牧老板?”
看着忽然到来的两位老板,总司满面困惑地眨巴眼睛。
青登微微一笑:
“小司,我找来了能给你治病的人。”
“治病的人?”
总司一怔,随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作释怀状。
“哦……原来如此,古牧老板,您是来送和果子的吗?甜甜的和果子确实是治病的良药呢。”
连神医北方仁都无法使她痊愈,她已断定她这病体已无药可医。
因此,她下意识地以为青登是在安慰她。
绪方笑了笑,随后跟变魔术似的,从腰后拎出一盒造型精美的和果子。
“我确实带了探病的和果子过来。不过,这玩意儿可不是治病的药。”
说笑间,三人已各自就座。
青登坐在总司的右侧,而绪方和桐生老板则并肩坐在总司的左身侧。
在绪方的要求下,青登已事先清空现场,不容许任何外人靠近总司的卧室。
“橘君,在正式开始‘治疗’之前,有一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绪方一字一顿都正色道。
其口中所谈之事,全都是他昨夜对桐生老板说的那些内容。
“不死之力”并非万能;不一定能治好总司;假使出了意外,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肃清,即使天照大神下凡,也拦不住他……
青登听罢,不禁抿了抿嘴唇。
“……我明白了!”
在沉思片刻后,他咬了咬牙。
“反正再这么拖下去,她也难逃一死。既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绪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嗯,你做好觉悟便可。”
总司看了看右侧的青登,接着又看了看左侧的绪方、桐生老板,一双美目睁得溜圆,俏脸上染满困惑之色。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不死之力’是什么东西?”
从刚才起,青登等人就尽在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青登低下头,表情认真地对她说:
“小司,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可能会让你难以置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这些话绝无半分虚假——要想治好你的病,就只能让你吸收‘不死之力’!”
他删繁就简地阐释来龙去脉。
在解说时,他特地隐去“古牧吾郎”的真实身份。
这是绪方特地要求的,他不希望这世间有太多人知晓其真实身份。
因此,在谈及“古牧吾郎”为何会拥有“不死之力”时,青登含糊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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